夏总管听了皇帝的话,连忙去龙案旁的一个雕花嵌玉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卷黑牛角轴的绫锦圣旨。
皇帝瞧见了,摇头道:“换黑犀牛角的。”想了想,又道,“罢了,还是拿贴金轴的。”
夏总管听了,微微一怔,很快就掩盖了过去,将手中的黑牛角轴的圣旨卷好放回去,从另一个匣子里,拿出贴金轴的空白圣旨。
圣旨的卷轴也是有区别的,不同品阶的官员,对应着不同的卷轴。
圣旨上的绫锦的颜色花纹也有区别,一般是青黄二色的云纹、龙纹织锦。至于卷轴,四品、五品为黑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二品官员与寻常宗室为黑犀牛角轴,一品与超品官员以及那些郡王、亲王等宗室,用玉轴,玉的品质与颜色会有所差别。
皇帝用三品贴金轴给陈家下旨,说明陈家夫妇,至少能得个三品的封赏。
夏总管拿出了空白圣旨,对皇帝道:“陛下,老奴这便叫翰林院那边拟旨。”
皇帝摆手:“不了,朕今日想自己写。”皇帝今日兴致好,竟然想要自己亲自拟旨,夏总管便将圣旨展平,亲自给皇帝研墨。
思索片刻,皇帝便提笔写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妇人徐氏,贤良淑德,恭谨谦逊,妇德妇功,皆为上等,改进纺织机,上献帝王,堪为贤德,特封为三品淑人,赐其夫陈逢举人出身,进士出身,补官太常卿,钦此!”
既然要封徐氏为三品淑人,其夫还是个庶民,就有所不妥,怕乱了伦理纲常,因此皇帝赐陈锋举人出身、进士出身,再补官三品太常卿,听闻这陈锋身体不太好,活不过半年,封个闲职影响不大。
皇帝落笔,吩咐道:“夏安,叫人明日去宣旨,就叫……”皇帝看向小陈子,一时间没想起这小内宦的名字。
小陈子连忙上前,跪下来殷勤道:“奴才小陈子。”
“那便叫小陈子去宣旨。”皇帝道。
小陈子响亮的应是,讨巧卖乖的模样,逗得皇帝哈哈直乐,又想起这新式纺纱机是这小内宦先知道,再告知夏安的,便道:“这小陈子进言有功,司设监差个管事的,便点他为司设监太监。”
“奴才叩谢皇恩,陛下万岁万万岁!”小陈子激动的跪下谢恩。
从御前行走的从八品太监,一下子跃到从六品司设监大太监,一下子跃了三阶,可谓是一步登天。
为了限制宦官的权利,本朝规定,内宦的最高等级不得超过正五品。
夏安这个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便是唯一的正五品太监,其余四司、八局、十二监的管事太监,按品阶高低,分别为从五品、正六品、从六品。
多少内宦,混了一辈子,也不过熬成个九品,更多的是连品阶都排不上的小黄门。
圣旨传出,京中商户人家都躁动了起来。
不少人家都扼腕,若这徐氏嫁到自己家里来,该多好,一个小妇人,竟然立下如此大功,给夫家改换了门庭。
虽然都是商户,但是有诰命的商户是不同的,可以称上一句官宦之家。
原先的紫薇舍人薛家,不就是如此吗?
陈家一个普通的商户,自娶了这徐氏女,就从普通商户变成了皇商,现如今又更进一步,成了官宦之家,可见徐氏命中带福。
至于徐氏进门不过四五年,就死了公婆,丈夫也快病死了,想来是陈家人无福,压不住徐氏女的福气!
徐乐得了三品诰命,府门前一堆堆来贺喜的人。
徐乐并未大办喜宴,只以为病重的丈夫祈福的由头,摆了三日流水席,又在城外施了半月的米粥。
王子腾那边,还没有解决,徐乐并不着急庆功。
自圣旨传下,王家那边就没有动静。
有时候,没有动静,反而最是令人担心。
若是王家那边传话斥责,徐乐还有话头能堵嘴,现如今王家那边不声不响,她反而不好办了,总不能贸然上门“请罪”,到时候王子腾反问一句:何罪之有?
那时候该如何回答?难道回他:是女儿不孝,没曾禀明假父,就自作主张,将东西献给了皇上。
若真是这样回,那跟与王子腾撕破脸有何异?
王熙凤那边,连夜派人送了信来询问情况。
徐乐便将陈管家赎身一事,还有他与御前行走的内宦是族亲一事,告知了王熙凤。在信中哭诉道:是我轻信了这陈管家,这纺织机改进一事,陈管家一直知晓,不想他竟然背着我,借族亲之手,将此事不声不响的呈递到御前。本想着将这纺织机献于假父,一报恩德,二表孝心,三望假父提携。不想,被小人横插一脚,那纺织机到了御前,宫里派来御前行走的宦官查探,方知陈管家的谋算。现如今他带着全家老小赎身,做了富家翁,又跟宫里的公公是族亲,我竟动他不得,着实可恨!现下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望奶奶在假父面前,替我周全,奶奶恩德,铭感五内!
王熙凤看了这信,不觉皱眉,对小红道:“你瞧这信中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小红瞧了,她与徐乐交情深,自然会帮徐乐说话。想了想,小红道:“奶奶,奴婢看来此事即使没有十分真,也有个六七分。乐儿姐姐对奶奶最是真心不过,有个什么话儿都跟奶奶说,奴婢还记得,年前乐儿姐姐刚怀上的时候,就对奶奶说,到时候有一桩喜事儿要告诉奶奶,只后来查出怀了双胎,精神不济,这才许久没登门。且妇人孕中记忆不佳,这才忘了。奶奶想想,可是这个道理?”小红一边说,一边瞧着王熙凤的脸色,见王熙凤神色缓和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又看看一旁做针线的容秀,小红眼珠子一转,便道:“奴婢一人之言,或有偏颇,奶奶不如问问姨娘,姨娘最是心实,她的话儿,定然没假。”
王熙凤便转头看向容秀,容秀坐在王熙凤对面,正给王熙凤做荷包,听了小红这话,她便放下针线筐,对王熙凤道:“妾身平日里瞧着,奶奶跟陈大奶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平日里奶奶有个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消提一句,陈大奶奶便给奶奶送来。旁人见了,谁不说陈大奶奶对奶奶用心?妾想着,陈大奶奶再瞒着旁人,也不会瞒奶奶,小红方才不是说,陈大奶奶年前还说有喜事儿要告诉奶奶,想来就是此事,若真想瞒奶奶,陈大奶奶也不会提这话。”
容秀想着,自己刚到王熙凤身边时,徐乐还是管事大丫头,对自己多有照看,对王熙凤也十分的忠心,即使是嫁人了,也不曾与王熙凤疏远,自己私下想来,陈大奶奶应该是不会瞒着二奶奶的,怕二奶奶与陈大奶奶离了心,平日不爱多言的容秀,便多劝了几句。
王熙凤听罢,想着容秀平日里最是老实,她都这样说,可见乐儿对自己忠心,想来是不会欺瞒自己的,便提笔,给王子腾写信,为徐乐说了些好话。
一旁站立着的一个小丫头,眼神微微一闪。
晚间,一道身影,悄摸摸的去了旁边小花园那边,跟看守库房的翠微说了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