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三人,因着要在御前当差,也不敢饮酒,只以茶代酒,吃上两盅。
席间,三人说着话,相互吐露心声,夏守忠道:“我有个侄女,她爹去得早,没个她留个兄弟帮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现如今到了年岁,该说亲了,一直寻不得一个般配的郎君,有那么一两个好的读书人,因着我是个阉人,就百般看不上她们母女。唉,到底是我连累了她们娘俩。”
夏守忠神情有些怅然,他与皇商夏家连了宗,入了夏家嫡枝一脉,与夏家家主兄弟相称。不想,兄弟走得早,留下嫂子带着个年幼的女儿,有自己的帮衬,日子虽然过得不差,但名声不大好,明面上敬着,私底下都嘲笑她们是阉人家女眷。
宦官的名声,历来都不好听。
侄女孝顺,夏守忠将其当亲女儿看待,现如今侄女大了,因着自己的名声婚事艰难,夏守忠难免有些愧疚。
明守义道:“师兄,咱们大侄女现如今也不过十六,不必如此着急。明年又逢科举,不如在落榜的举子里面,给咱侄女选一个好拿捏的。”
内宦虽然名声不好,但夏守忠好歹也是御前行走的,多的是人攀附,在明守义看来,夏守忠实在不必为此忧愁。
小陈子听罢,就道:“弟弟这两日读书认字,都说书生薄幸,文人清高,倒不如选个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夫妻和乐,岂不更好?”因着跟夏守忠交情深了,这样的事情,小陈子才插了两句嘴。
夏守忠点头,对两人道:“两位贤弟说得都有道理,只我那侄女儿,被我跟嫂子纵得有些骄纵,性子不大好,不甚贤良,只怕家世相当的人家都瞧不中她。”夏守忠现如今也有些后悔,将侄女养得太过骄纵,但侄女小时候尤其可爱,夏守忠一月才能见一两面,哪里舍得约束她,只盼她肆意些,日子才快活。
明守义跟小陈子对视一眼,不由得一笑,没想到精明如夏守忠,竟是个溺爱孩子的。
兄弟三人吃用完饭,就赶紧去御前伺候了,下次得闲小聚,只怕又要等一两个月了。
徐乐挺着肚子,算着日子,准备好的产妇,预产期就在这一两日了,自己也该准备生孩子了,双胎历来会早产,所以七个月生孩子,应该没有人会起意。
就在徐乐算日子的时候,木棉瞧见一个小丫头进来了,就问什么事儿?
小丫头道:“木棉姐姐,门房那边来人说,倪二奶奶来了。”
木棉道:“快叫人请进来。”转头对另一个丫头道,“子规,快去准备茶水。”
一旁站着的小丫头见木棉唤她,立即行礼,去茶水间那边,叫茶水间的丫头准备茶水。
徐乐听见动静,便询问缘故。
木棉上前,回话道:“奶奶,倪二奶奶来了。”
徐乐有些激动,陡然一下坐起身来,木棉连忙去扶,嘴里嗔怪道:“奶奶好歹顾及点身子,肚子都快七月了,怎么这样莽撞。”
徐乐听了这话,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差点忘记了肚子上的这个假胎,她轻咳一声,对木棉道:“你这丫头,越发大胆了,都数落起奶奶来了。”
木棉没好气道:“奶奶还说呢,丽娘不是叮嘱了奶奶,双胎容易早产,奶奶还这般的不注意。等奴婢得空了,去问问丽娘,猛地起来,需不需要喝点安胎的药。”
徐乐可不想喝那苦汁子,就道:“哪有这般娇贵,那地里干活的农妇,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照常干活,也不见有什么不好。”
“奶奶怎可跟她们比,她们是命不好,才吃这个苦。”说着,木棉便小心的扶着徐乐去客厅。
等她们到时,倪二嫂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倪二嫂见徐乐来了,起身行礼:“大奶奶。”行动间,腰间的铜钱纹编织流苏下方的银质小铃铛,叮叮当当做响,声音不大,要近身了才能听见。
徐乐请她坐下,笑着道:“嫂子今日这一身打扮,瞧着不像京里的时兴衣裳?”
倪二嫂听罢,就道:“奶奶好眼光,我这一身衣裳,是仿的前朝的款儿,大袖配的襦裙,腰间的腰带是从一个苗女手里收来的,搭配上披帛,瞧着可奇怪?”说着,倪二嫂站起来,转了一下身子,让徐乐好好瞧瞧。
徐乐细细瞧了,夸赞道:“嫂子搭配得极好,瞧着别有一番风味。”瞧倪二嫂这一身装扮,徐乐便知,倪二发家后,不曾薄待妻子,不像有些男人,发家后便盼着着死老婆,娶个美娇娘回来。
倪二嫂身上穿的是绫罗,戴的是金玉,一身得体的打扮,也衬得她平凡的面容多了几分神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徐乐便支开身边的人,叫木棉在房门外守着。
倪二嫂对徐乐道:“奶奶前些日子吩咐的事情已经成了,果然如奶奶所想,那陈管家得知了那小公公的姓和身世后,就起了心思,已然跟那御前的内宦攀上了亲,只怕奶奶所求之事,也不过是这一两日了。”
徐乐闻言,满意的一笑,对倪二嫂道:“这一次,辛苦倪二哥了,不过,刘公公那边,可处置妥当了?”
倪二嫂道:“已然妥当了,刘公公想要个香火根苗,倪二便叫人去他家乡,寻到他的族人。找了一家家贫的,假托自己是人牙子,从他家买了一个三四岁的哥儿,一个哥儿卖了二十两银子,那家人欢天喜地的,半点也不疑,一个人牙子不买七八岁能干活的孩子,反而买个三四岁不记事的孩童。”
徐乐冷嘲一声:“他们不是不疑,只是被银子糊了心,眼里只有银子罢了。那个孩子可带到京中没?”
“已经带来了,刘公公在京中置办了一个小宅院,当家的就将孩子送了过去,又请了两个老实可靠的老妈子照看着,隔三岔五,当家的就遣人去看看,亏待不了孩子。刘公公得了这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还托我们带话,问奶奶安。”倪二嫂接着道。
徐乐点头,对倪二嫂道:“既然陈管家已经跟宫里的人拉上了关系,你跟倪二就将我们的人召回来,小心点,别露了痕迹。接下来,就看陈管家怎么做了。”
听罢,倪二嫂有些担忧道:“奶奶,陈管家既然有了二心,此事成了后,不如……”说着她手掌在空气中划了一刀,因着为徐乐做事,倪二嫂跟陈管家也有些往来,知晓陈管家不是个简单的,怕陈管家脱离了徐乐后,会反噬徐乐。
徐乐摇头,对倪二嫂道:“二嫂放心就是,陈管家掀不起大浪来。有时候,控制一个人,不是一张卖身契就行的,同样的,即使没了卖身契,他也不一定脱得了我的把控。”就像自己,虽然没了卖身契,不依旧脱离不了“旧主”的把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