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离开书房后,激动的神色立时退去,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峻。
王子腾叫徐乐清明祭祖,意思就是承认徐乐这个女儿,也是给徐乐脸面的意思,更多的是恩赏,告诉徐乐:我承认你是我的女儿,许你祭祖,那你更要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徐乐听懂了,所以刻意显出激动的神色,让王子腾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而且,孩子的事情,其实也是徐乐故意透给王子腾的,若是想保守这个秘密,她有千百种法子,除去所有知情人,除去所有痕迹。
不过是卖个破绽给王子腾,让王子腾更信任自己几分。
人都是这样,总想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却又信不过人心,唯有捏着人的把柄,才会有安全感,才会付出信任。
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这人可用。
就如,自己捏着红姑娘,让青娘为自己所用一般。
王子腾捏着这个把柄,便觉得自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就会对自己付出更多的信任,那时自己便能再进一步。
这个把柄是徐乐亲自递到王子腾手上的,王子腾心中满意,觉得她忠心,便给了自以为的恩赏。
徐乐出了院门,在红灯笼的映照下,脸上的笑容更显诡谲。
明明长了一张芙蓉面,却让人半点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木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暖炉,在院外面候着,瞧见徐乐出来了,一时间被唬住,竟不敢上前来。
见此,徐乐便问道:“冰天雪地的,愣在这里做什么?”
木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准备好的手炉递了上来:“奴婢瞧着奶奶进去前没拿手炉,怕奶奶冻着,就换了新的香炭,在外面等奶奶。”
徐乐接过手炉,果然觉得暖和,欣慰道:“越发的体贴了。”
木棉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道:“跟在奶奶身边两三年,要是再没长进,奴婢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奴婢不如云雀、白鹭两位姐姐得用,还话多,总惹奶奶厌烦,承蒙奶奶不弃,留奴婢到如今,还让奴婢做了大丫鬟,奴婢感激奶奶,只盼着日后能做得更好,能为奶奶效力。”
徐乐看着她道:“我倒觉得你这样便挺好,现如今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多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只这一点,便强过许多人去。”
木棉或许不是徐乐手下最得用的丫鬟,但一定是最鲜活的丫鬟,她身上有一股子鲜活气,瞧得久了,徐乐便有一种“哦,原来我还活着。”的感觉。
而且,木棉年岁也不大,才十五,能做到如今这样,挺不错了。她又不是从小就给人做丫头,是半路卖身进来的,如果家里没遭难,想来她在家里应该是挺得宠的小姑娘,所以比旁人多了一股子肆意鲜活的感觉。
徐乐走在前头,对木棉道:“下次,别在外面等了,天寒地冻的,免得冻坏了。”
“奶奶放心,奴婢也不傻,晓得找背风的地方等的。”木棉快走两步,走到徐乐前边,提着灯笼给她照路。
到了垂花门这边,早有轿子候着了。
坐上轿子,徐乐掀开轿帘,将手炉递给木棉。
“轿子里用香炉,总感觉闷得慌,你拿着。”
木棉脆生生应了,拿着手炉,感觉方才冻僵的手好了许多。木棉跟在轿子旁,叮嘱抬轿的婆子:“雪天湿滑,夜里又不容易看见,打起精神,走路都小心点了。”
几个婆子应了,抬着轿子,步步走得稳当,到了侧门,徐乐就下了轿,坐上马车。
木棉拿出一个荷包,打赏抬轿的婆子。
吹灭灯笼,木棉利索的爬上马车,对车夫道:“扬鞭。”
车夫扬鞭,这边住着的都是权贵,走过去沿街都有灯笼照明,马车走得便快些。
到了正街那边,因着还未过宵禁,街上还有些小商贩,有些用蜡烛照明,有些燃的火把,还看得清路,只街上有行人,马车便行驶得慢些。
徐乐掀开车帘,看向街道,平淡无波的心也荡起涟漪,对木棉道:“方才,我瞧见还有卖彩灯的,买两盏给兕姐儿、熠哥儿玩吧。”
木棉便叫停马车,下车去买彩灯去了,觉得这小彩灯还挺有趣的,就多拿了一盏,准备回去送给丽娘。
丽娘不爱出门,木棉每次出门,都爱给她带些小东西。
回到府里,一群丫鬟婆子迎上来,殷勤的伺候着。
徐乐升起涟漪的心再一次平静了下来,温柔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呼奴唤婢的人上人。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不想被人欺压,就得狠下心肠,做那人上人。
王子腾封伯后,忠勤伯府的府门外车水马龙,热闹喧嚣,都是来贺喜与攀附之人。
王子腾简在帝心,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如今,不少人都打起了与王家结亲的念头,就连宝钗那边,也有不少勋贵打听。
薛母因此,再一次跟宝钗发生了冲突,薛母坚持己见,希望宝钗能找一个良人相夫教子。
宝钗更想做一个大权在握的薛家家主,被徐乐点燃的野心之火,再一次燃烧了起来。宝钗素有青云志,若不是进宫的路子断了,她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在贾家待着,为了薛家,让薛母左右她的婚事。
现如今薛蟠没了,宝钗也不想让父亲的心血落在旁人手中,且徐乐这个陈家大奶奶越过病弱的陈家大爷,打理外边的生意,不同样做得很好吗?
宝钗从不认为自己比旁人差了,既然徐乐能做到,那她薛宝钗同样也能做到。
因着没能得到母亲的支持,宝钗免不得有些烦忧,便提笔写了一封信,又在信尾处,赋诗一首,抒发自己的抑郁不得志。
黛玉拆开信,看了许久。
紫鹃道:“姑娘,宝姑娘在信上写了什么令人烦忧的事吗?这信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黛玉放下信纸,叹气道:“宝姐姐心中烦忧,一时间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回信劝慰两句。”
“何事令姑娘们如此烦忧,倒不如回了老爷,也许老爷能解决呢?”紫鹃道。
黛玉摇摇头,拿起一旁的宣纸,用镇纸将其展平压住。
紫鹃便替她磨墨。
“这事,只怕父亲也帮不上什么忙。”黛玉说罢,垂首看着信纸,思索片刻,等墨磨好了,便提笔给宝钗回信。
黛玉明白,宝钗心中烦忧所在,薛母坚持己见,是因为在她看来,这样对宝钗最好,比起做一个惹人非议的女家主,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太太、奶奶显然更合世情。
徐乐这个陈家大奶奶,走出去,也少不了非议,说她牝鸡司晨。
只徐乐心宽,未将这些言论听在耳中罢了。
贾家这边,贾老太太独坐在榻上,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
鸳鸯将一旁放着的铜盆端来,贾老太太将燃烧着的信纸放入盆中,直到信纸燃成灰烬,才作罢。
鸳鸯见她呆坐在榻上,便唤了一声:“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