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曲、对弈时是有多么的满室温馨,此刻太子所说的话便有多么的无情而冷漠。
不顾邓良娣的挽留,谢祁在留下这句话后,便迈开长腿走入了雨幕之中。
福禄打着伞,跟随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殿下!”
邓良娣甚是崩溃而绝望的,冲着谢祁的背影喊。
可她的苦苦哀求,却没能求来谢祁的一次回头。
他的步伐很大,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高硕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再也看不见一丝半毫。
太子的无情离去,打碎了邓良娣编织的美梦,她一下便瘫坐在地,只能悲伤的哭泣。
“主子,地上凉,您先起来吧……”
素心想要将她搀扶起身,却被邓良娣一把推开。
“是本宫哪里做的不好吗?本宫那般小心翼翼,生怕会有半点不如他的意,分明殿下也是满意的,可为何他情愿冒着大雨离去,也不肯留下来陪本宫?本宫到底哪里做错了……”
邓良娣双手捂脸痛哭。
她不明白,为何她都这般努力了,太子还是不肯为她停留?
素心只能竭力安抚:“主子,或许是殿下还有非常要紧的政事处理,所以才会不惜冒雨回去,今日殿下在茗羽阁的时辰也不短,这说明殿下的心中是有主子的。”
“只是殿下一向以政事为重,方才见殿下如此焦急,必然是遇上了棘手的政事,这不是主子您的错。”
邓良娣抓住素心的手,如同即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
“真的吗?殿下如此匆忙的离开,只是为了处理棘手的政务,而不是厌烦了本宫?”
素心宽慰:“自然是的,满宫上下,何人能让殿下如此焦急呢?殿下必然是为了公务。”
在不断的宽抚下,邓良娣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你说得对,雨下得这般大,即便殿下不想留宿在茗羽阁,也完全可以等雨停了后再离开,完全没有必要冒雨夜行,他一定是有紧急公务在身,一定是的。”
*
虽然福禄在后打着伞,但暴雨实在是太过于猛烈,几乎是刚从茗羽阁出来,便被雨水打湿了衣衫。
谢祁的衣摆也湿了,但是他却顾不上这些,他走的并不是回文华殿的路,而是通往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宫人没料到太子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奴才这便向皇后娘娘禀报殿下来了……”
但不等宫人前去禀报,便被谢祁制止了。
“不必惊扰母后,孤另有他事。”
谢祁随手指了个宫人,将他叫到跟前来。
“宋承徽在哪个偏殿,前头带路。”
宫人很是吃惊,太子夜半冒雨而来,竟是来寻宋扶熙的?
心中虽是无比惊讶,但宫人却不敢多问,恭敬的在前头带路。
八角琉璃宫灯在暴风雨之中,被吹得左右摇曳,忽明忽灭。
但谢祁几乎是一眼的,便远远瞧见了,草丛边似是蜷缩着两道身影。
伴随着一道惊雷乍现,那道倩影恐惧的瑟瑟发抖,将她那张绮丽浓艳的容色衬得愈发苍白,脆弱得如同要被暴风给吹散的宫灯般。
她浑身几乎都湿透了,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猫崽子,只能无助的蜷缩在角落,等待着过路人那点微乎其微的怜悯驻足。
可即便是那般害怕了,她却始终抱着怀中的什么东西,不肯松开片刻。
而春桃则是护在她的身边,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断的安抚:“姑娘不怕,姑娘不怕,奴婢一直陪着姑娘呢。”
忽的,原本不断砸落在身上的雨滴没了,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雨落声响,像是被隔绝在外。
春桃好奇的抬眼,在瞧见太子沉着容色,近在咫尺时,吓了一跳。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而直到春桃喊了太子,宋扶熙才像是从惊恐中回了一点点的神,慢慢的抬起眸。
那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此刻容色尽是,苍白而脆弱,盈盈的泪水在秋眸中打着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直至瞧见了谢祁,才像是一下得到了发泄点,委屈而又可怜的,伴随着浓密的鸦睫这么一颤,像是蝴蝶抖落了尘埃。
泪水便悄然无声的,顺着眼尾落下,这一滴滴泪水,像是砸落在了谢祁的心坎儿上,酸涩中带着一点点的疼痛。
“殿下……”
她的嗓音那般沙哑那般虚弱,似是想动,但娇弱的身子随之一晃。
不过没等春桃扶住人,太子便已蹲下了身。
他的容色虽是阴沉如寒霜,但双手绕过宋扶熙的膝窝,将人轻松打横抱起的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雨太大了,谢祁只能先抱着人回到偏殿。
只是他还没将将人放下,小娘子抓着他衣摆的柔荑,因为太过于用力,而让指尖泛白。
她哭得无声无息的,眼尾晕红了一片,像是染了朝霞般,开口时,带着几分抽泣。
“殿下,妾、妾身想回去……”
她说的回去,自是回熙音阁。
这小女子本便怕打雷,看来这几日在未央宫过得并不怎么好,所以才会没有半分安全感,在即便很害怕的情况下,都想冒雨回熙音阁。
谢祁垂眸,看她那张巴掌大的昳丽殊容,因惧怕而容色尽失,被雨水打湿的乌发,散乱的贴在额角,是一种被打碎了的绝色感。
虽是被他抱在怀中,但娇软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颤着。
给他一种,似是轻轻一触,便会碎了的错觉。
谢祁的眸色沉如秋水,腾出一只手,“披风。”
福禄忙将一件暮云灰浮光锦披风呈上。
谢祁将披风笼罩在宋扶熙的身上,将小娘子裹得严严实实,以免她再受了风雨。
尔后,才又抱着人出门。
福禄有些惊讶,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因为宋承徽的一句话,而冒雨带人回去。
这放在从前,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虽是惊讶,但福禄也不敢耽搁,忙打着伞跟随在后。
出去的时候,正好被未央宫赶来的宫人瞧见。
宫人看见太子怀中似是抱着个人,大步流星的离去。
虽未看清他怀中的人是谁,但跟随在后的侍女却认得,那不是宋承徽身边的贴身侍女春桃吗?
所以,太子半夜冒雨前来,是为了接宋承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