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阑看着楚惟,淡定地道:“你何时如此做作了。”
楚惟心里嘀咕,有那么明显吗。
“宁姑娘并非那么脆弱,她跟你想的或许不太一样。”叶风阑缓缓看向宁之言,“我们以前见过对吗?宁姑娘。”
宁之言好像预料到叶风阑要说些什么话,突然挪开目光,“叶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当然见过啊,我们又不是今日才相识。”
“是,是那日,但并非那日。”
叶风阑的目光缓缓落在宁之言手腕上。
那个白色开口玉镯依旧皎洁,宁之言握住了手腕,刻意遮挡了镯子,叶风阑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
那个镯子他见过的,六年前。
容貌或许随着时间变化了,但那个玉镯没有。
。
六年前,盛夏。
睡莲顶着毒辣的日头开在缸里,郁郁寡欢。
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怯生生地站在角落,谁都不敢抬头去看这位才十四岁就已经承风影的影卫大人。
叶风阑脸上的稚嫩还没完全褪下,打了代表他身份的“无”字玉牌挂在身上,未得召见便带着几个下属进宫拜见王上,在王宫一路畅通无阻。
这是独属于影卫的荣宠。
到了太极殿才有人敢拦他们,没说明缘由,只让等等。
叶风阑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殿门,里面陆陆续续传出一些声音,他对身后的下属道「那就等等吧」
五大世家的家主每个月都必须来昭阳城面见王上,叶风阑想着也就是这几日。
他没有恃宠而骄的习惯,况且里面那些家伙,他是不想打交道的。
殿内的议论声持续了很久,叶风阑抱着剑站在太极殿外闭目养神。
待到大门开启那刻,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将那些悄悄打量他的人吓了一跳。
内侍急匆匆传唤他进去。
叶风阑「嗯」了一声,在跨进大殿时迎上齐刷刷几双眼睛。
这些人叶风阑都认识,准确说,是王上私下都让他们查过,所以他才认识。
端木家主端木济,余家家主余闲,蒋家家主蒋陵书,孙家家主孙复,宁家家主宁宵。
他们一个个看似风光无限,高昂着头颅,背后的宠妾灭妻,家宅不宁,狼狈为奸却是他看在眼里的。
叶风阑恭敬地向高坐王位上的木佑行了个礼,对其余人连眼神也没有一个,而那些家主们对他亦是敢怒不敢言。
殿外忽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喊着爹爹跑了几步,还没到门口的守卫拦人,她自己扑通一声脸朝前摔在地上,疼得哭出了声,大喊爹爹救我。
木佑被她那小模样逗笑了,离得近的守卫赶忙把那小姑娘扶了起来。
那小姑娘捂着手腕,眼泪止不住。
木佑十分喜欢女儿,可惜他有十个儿子,却只有一位王姬,那一个小王姬他已经是宠得没边儿,见到如此可爱的小姑娘,他心里欢喜,便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宁宵连忙为女儿赔罪,木佑却不以为然,大手一挥,让他把姑娘带进来。
这小姑娘就是宁之言。
宁之言是脸颊粉扑扑的,哭得惹人心碎,她带着哭腔捏着自己的手腕抬起给宁宵看,道「爹爹,玉镯,娘亲给的玉镯」
宁宵把她的手腕压下来,低声道「没规矩,还不给王上请安」
宁之言不听他的话,继续大哭。
那哭声惹得叶风阑看了一眼。殿门口那小姑娘生的白白净净的,若是不哭,定然比现在可爱,于是他接着看宁之言那颇为在意的玉镯,被她用手握着。
他瞧见了,没断开,但裂了一丝缝。
宁宵一恼想把宁之言直接扯进来,但宁之言也不知是怎么了,倔的厉害,站在门口就是纹丝不动。
这时叶风阑动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木佑。
叶风阑慢慢靠近宁之言,宁之言当即就收了眼泪不再哭了,呆呆地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
叶风阑淡淡道「你不喜欢这个裂痕?」
宁之言点点头。
「伸手」
宁之言乖乖把戴着手镯的手伸了出来。
「闭眼」
宁之言想都没想,把眼睛闭了起来。
叶风阑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抽出佩剑,对着宁之言的手腕就砍了下去。
宁宵大喊着「你要做什么?」
叶风阑的剑已经停在那个玉镯上,没了动作。
就在大家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时,叶风阑举起剑又砍了一刀玉镯。
玉镯有裂痕的那一截断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宁之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玉镯已经变成了开口玉镯。
她呆了,其他人也傻眼了。
宁之言也许是震惊世上竟然有人可以在玉上截下一段而不伤及玉镯本身。
那几位世家家主则是震惊于叶风阑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拔剑,而且王上居然也没有任何表示。
走在出王宫路上时,宁之言忍不住问宁宵「爹爹,刚刚那个哥哥是什么人啊?」
宁宵答「你少招惹他,他们可是王上养的刀子,锋利的很」
十岁的宁之言或许是不懂,又或许是懂了,最后点点头,迷迷糊糊跟着爹爹离开了昭阳城。
。
良久的寂静后,一头雾水的楚惟忍不住问:“你们这又是打什么哑迷啊?”
叶风阑因为那镯子回忆了许多,不禁有些感慨,但又没对着任何人说,似自言自语一般对着某处说:“我一直不想点破你,但楚惟一直替你打抱不平,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楚惟越发听不懂,挠着头问:“什么啊?瞒什么啊?”
一瞬,宁之言的气息不再如初见那般柔和,她整个人坚毅又泛着冷光,她对上叶风阑的目光,问:“我自认为做的很好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一直在做一件自己不信的事,又如何能让别人相信呢,”叶风阑语气淡淡的。
他指的是——她并不喜欢他。
她在撒谎。
宁之言了然地笑了一下,亏她还在装模作样,没想到叶风阑竟然那么早就发觉端倪了,“你也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叶风阑淡淡道:“风不会骗人的。”
楚惟听得脑子都要炸开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忙问:“你们说什么啊?宁姑娘,你不喜欢叶风阑,那你一开始……那都是……?”
假的?
宁之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抬头望了望天,和她那时望的还是一片天,却好像又不一样了。
她看向楚惟,说:“楚惟,其实你我都是悲惨之人。”她觉得她算计错了人,但也没有完全算计错。
楚惟更不解了,虽然他是挺惨的,但宁之言怎么知道他惨呢,“悲惨之人?”
宁之言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我从生下来就知道,我于宁家而言,是最廉价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