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冯老当然能察觉出其中端倪,这几个年轻人显然是想扯开话茬把事掩盖过去,可没等他再开口,他那不争气的师侄禾良已经屁颠屁颠自觉从包里拿出毯子帮江月碧铺下。
江月碧道了声谢。
莫名其妙大家就听了叶风阑的话,纷纷动起来。
再追问下去倒是他这个长辈不够善解人意了,小冯老只好喊着魏涛从包裹里拿出几块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其实也不算太干净,有一面沾了土渍,应该是他们前几日过夜时留下的。
小冯老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宋归时,这厮古怪的很:“那就你们这些小伙子睡吧,我来守夜。”
“师父!”“师叔!”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小冯老恨铁不成钢的摆摆手,离这遗迹越近,周围就越危机四伏,人在贪欲面前,比野兽还不如,“这不是前面几夜,你们几个没练到家的,谁守夜让人放的下心,别到时候谁都睡不安心,你们也别推辞,左右这觉我也睡不好了。”
后半句话显然是对着三人说的,意有所指,叶风阑也确实不再推辞,只是提了个建议:“我的武功不算太弱,勉强能守夜,您是长辈,这样吧,前半夜您守,后半夜交给我。”
小冯老道:“那就随你。”
禾良帮着江月碧在稍微平整些的地方铺好了毯子,一扭头就看见楚惟叉手枕着头随地躺下,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长草,看见禾良看他,还对他笑了笑,道:“晚安,禾少侠。”
晚你个大头鬼,禾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睡到夏参旁边。
只多出来一块毯子,叶风阑便让给了宋归时,自己靠在树边闭目养神。
几堆篝火旁的议论声也渐渐沉寂。
夜深,月亮朦朦胧胧,似是又要续上前些日的阴雨。
一排竹林摇晃着发出哄人入眠的安神曲,它们的影子在地交缠又分离,火堆带来的温暖渐渐散去,天空黑漆漆的,像被什么包裹住,看不出时辰,叶风阑缓缓睁开眼睛,后半夜如约是他守夜,可本该休息的小冯老却不知何时不在火堆旁了。
叶风阑轻手轻脚来到熟睡的楚惟身边拍了拍他。
楚惟睡眼朦胧看见个白影,吓了一大跳,差点大喊救命,一拳头挥了出去,被人稳稳抓住,熟悉的带着疏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喊。”
“叶风阑?”楚惟揉揉眼睛,诧异地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云如烟波,头顶似是滚滚浓烟,他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都还躺着,他小声问:“这天怎么那么暗,什么时辰了?城门开了?”
叶风阑微微摇头,把临行前刘纹平给的续命药用大拇指打开,递到楚惟脸上,楚惟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药瓶,不明白他的意思。
叶风阑轻声道:“你把这个喝了吧,我有不好的预感。”
楚惟对叶风阑的话深信不疑,接过白瓷瓶一口干了,刚要拿袖子擦嘴,叶风阑的手帕已经放在他的脸前,他笑笑,拿帕子擦嘴,问:“这也是你猜的?”
“风声。”
叶风阑说着,听到背后一道闷笑。
宋归时用手臂挡着眼睛,如果不是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看上去就像睡着,他慢慢挪开手臂,看着两人道:“早上好,两位朋友。”
“来人了。”
叶风阑从地上站起来,远远望着昏暗的道上几匹飞踏的快马,寂静的郊外,几声清脆的驾马声此起彼伏。
楚惟和宋归时同时坐起来。
天空开始飘银丝,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篝火诡谲变化,像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气数已尽之人,灰蒙蒙的帷幕之下,几匹马仰天长吟。
不少人被声响吵醒,朦朦胧胧看见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城外,而灰蒙蒙的寒石城对他们依旧紧锁城门。
叶风阑沉声道:“楚惟,上马,走。”
“啊?”
叶风阑的语气太过严肃,楚惟吓了一跳,但还是慌慌张张从地上跳起来。
宋归时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整着衣服起来,说着风凉话打趣:“这次来的人可不少呀,难不成,又是来杀叶兄的,叶兄,好大的排面。”
叶风阑没理睬宋归时,手已经摸在腰间无过剑的剑柄上,他余光见楚惟着急地解系在树上的马绳,而那一堆人黑压压的人已经逼至篝火堆旁。
来不及了。
叶风阑往楚惟那边一转,白衣飘然,楚惟感觉到一股风,转过头看见叶风阑的侧脸,以及——来势汹汹的一帮人。
来的大约有二十个人,领头的男子身长八尺,魁梧有力,粗壮的手牵着马绳,那手掌举起来恐怕有他们一个半大,眉毛上打了个金色的环,两鬓染霜,一圈茂密的胡子乱蓬蓬的,嘴唇厚重,怒目圆睁,披了一块黑金的披风,扫视在场所有人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叶风阑身后,张口一句:
“他就是楚惟吧,和他爹长的还真她娘的像。”
男子声如洪钟,方圆百里都能听见。
从那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楚惟就感觉胸口快了几拍,控制不住的身体一怔,僵在原地不敢不敢动弹。
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一种恐惧。
这人看着就不好惹。
“是,是他。”
一道童声响起,叶风阑顺着声音看见稚生躲在队伍后面缩了缩脖子。
楚惟脑海里当即划过一张令他厌恶的脸,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何对他如此不友善,李仲阳那厮该是又添油加醋一通告状了。
雨连片连片撒下来,像一张网罩住了这里。
阴沉的天气映衬着丁觉的脸上更加黑沉。
从稚生那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丁觉二话不说拿着锤子从马上跳下,咣当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型大坑。
雨滴争先恐后砸进坑里,没一会儿把坑填满了,楚惟站不稳差点摔倒,被叶风阑抓住了肩膀连连后退。
“别发呆。”
叶风阑开口,楚惟顿时瞪大眼睛,转了好几个圈,往前一弯腰和那重有千斤的锤子擦肩而过。
锤子重重砸在树干上,只听到吱呀一响,那棵参天大树像一株小草轻而易举被折断了腰肢,摔在泥土里。
视野豁然开朗,远方多出一座荒山,楚惟咽了口口水,不敢想象那东西砸在他身上是多么痛。
估计会把他的胸腔打凹进去一块。
马吓得四处逃窜,楚惟道:“不是,这位大哥,大叔,你冷静些,怎么上来就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