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一口血准确无误吐在李仲阳黄色的袍子上,冲他挑衅般一挑眉,露出一抹笑,“这样对一个废人,你还真不要脸。”
若是放在以前,楚惟肯定疼得骂娘,可惜他早受了比这痛苦百倍的折磨,他甚至想,要是自己吐出的血也有毒就好了,这样就能带着李仲阳这小崽子一起死了。
李仲阳看着自己胸口一团黑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根线。
他抬起头,看着被吊起来嘴角带血的楚惟微微张开嘴,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道:
“狗杂碎,又蠢又坏,这么多年让你侥幸活下来,可见如今武林已经没人了。”
“这么多年你除了年纪没什么变化了,还是喜欢逞口舌之能。”
李仲阳被彻底惹怒了,他说着,重新拾起地上的半截棍子混乱中重重打了楚惟不知多少下。
楚惟脸上痛苦,但强撑着笑,挑衅般地看着李仲阳。
李仲阳像疯魔一般,拿出一张红色的符贴在了楚惟的额头上。
“啊——”
楚惟控制不住发出惨叫。
他感觉自己被巨石狂砸脑袋,额头被砸出一个大坑一般。
看着楚惟痛苦的模样,李仲阳哈哈了两声。
这时,一道白影跃过。
本该“离去”的叶风阑冷着脸从不知何处出现,狠狠一脚踹开李仲阳。
李仲阳还没反应过来,狼狈不堪的被踹了几米远,直到被树兜住才没继续往更远处飞。
叶风阑脸色有些暗,伸手捏住楚惟额头上的红色符咒,手指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闭上眼睛,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那张红色的符瞬间变得僵硬笔直,在楚惟眼前霎时碎裂了。
楚惟感觉稍微好受了些,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活生生的叶风阑,虚弱地扯开嘴角笑道:
“想不到这么快就再会了。”
叶风阑淡淡地说:“先别说话了。”
叶风阑一个转腕把无过剑收回鞘中,偏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李仲阳。
李仲阳捧着胳膊咽了口口水,眼睁睁看着叶风阑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却连挪动也做不到,那般无能为力。
明明那步子舒缓而沉稳,半点杀气全无,可趴在地上的李仲阳却觉得那每一下都像死死踩在他的肩上,把他的身子越压越低。
他不停的喘着气,甚至感觉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不用叶风阑再动手就要死了。
“别,别过来。”
叶风阑的脸上也看不出特别的怒气,他抬起一只脚,重重踩在李仲阳捂着伤口的手上。
他慢慢俯身下去,面无表情道:“你怕什么,刚刚不是叫的很凶吗?”
叶风阑的脸近在咫尺,李仲阳感觉那种窒息感也跟着扑面而来。
他大口喘着气,尝试从叶风阑抽出手,只是被对方踩得更死。
他张大嘴巴,痛苦地道:“你根本没走远对吧!你听到了,你一定听到了,他可是楚冠北的儿子,是我们武林的罪人!”
叶风阑故作沉思,李仲阳以为他被说动了,悄悄松了口气。
不料,叶风阑接着说:“可我是朝廷的人,自然没听说过这些。”
被挂着的楚惟提着口气笑出了声。
“你……那你总知道五门三宗吧,我……我是罗光门首席大弟子,韩免的徒弟,你要为了这个姓楚的小子得罪我们罗光门吗?你敢对我做什么,罗光门不会放过你的,你必死无疑!”李仲阳眼看着这招没用,结结巴巴搬出师门,顿时又来了底气。
叶风阑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抱歉,我方才都说了我是朝廷的人,你不如说其实你也是宁家人,比罗光门首席大弟子对我有用些,至少……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把阵解开。”
叶风阑把腿从李仲阳的身上挪开。
李仲阳的头发整个松下来,把一只眼睛挡住,他仰天大笑,活像个疯子,他瞪了楚惟一眼,阴毒地说:“不可能。”
“无妨。”
叶风阑说着又重重踹了李仲阳一脚,然后抽出无过剑,往楚惟头顶右上方一砍。
碎成两半的符飘飘然从顶上落下,化为灰烬。
他只是问问,没说自己不能解。
李仲阳看的目瞪口呆,半天喘不上气,晕了过去。
楚惟单膝跪地摔到地上,映入眼帘是叶风阑白净的衣服。
他慢慢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看不清叶风阑的脸,他虚弱地笑了一下。
“叶大师,你刚刚没走啊。”
叶风阑点点头:“我去寻了匹快马。”
他从一开始就感觉有人在附近,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似乎是冲着楚惟来的,不过忌惮他的存在只敢躲在暗处。
于是他顺着楚惟的话往下说,意外发现这样竟然可以顺利撤离引对方出现,他看着楚惟,道:“我以为你在配合我演戏。”
楚惟差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宁之言,戏说来就来。”
“起来,”叶风阑伸出手。
楚惟笑笑,握住他的手,一个挺身从地上起来嘴里还不忘打趣:“叶大师,你又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你再胡言乱语我便真走了。”
楚惟当即噤声,不敢再说话。
就这么一炷香的功夫,楚惟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在江湖飘,没有个大腿是不行的,叶风阑一走,他竟然就成了随便一个人都能捏死的小蚂蚁。
叶风阑拿出刘文平给的药瓶,递给楚惟让他喝下。
楚惟偷偷瞧了眼叶风阑,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刚刚都听见了?包括我是谁?”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十二年前,武林盟主楚冠北未与任何人商量,私自与朝廷立下共治约定,让武林中人对王上俯首称臣,引起震怒。
朝廷带兵镇压,武林中人忍气吞声,至此世家盛,武林衰。
而楚冠北,成为了整个武林的“罪人”。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懦弱才迫于朝廷的威压,于是最后,一代大侠在一片声讨声中自刎,此后,其子又因犯了罗光门重罪被赶出四方城,不知所踪。
很多事加在一起,他就猜到楚惟可能是楚冠北那个留下的唯一血脉,也就知道楚惟为何不愿过四方城。
罗光门的人在四方城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尊楚冠北的像,日日被人羞辱唾骂。
换作谁见到自己已逝的父亲被那样对待都不会好过。
楚惟瞪大眼睛问:“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楚惟,”叶风阑回神,又补了一句,“纸油街小霸王。”
楚惟笑了,把药打开对着口子吨吨吨喝了几口,拿袖子一擦嘴角,道:“你说我爹……”
叶风阑打断楚惟的话,道:“楚惟,我相信你爹并非他们口中那种人。”
其实楚冠北的名号他儿时就听他师父说起过。
罗光门出一既用符又能用剑的天纵奇才,二十岁步入临君之境,他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在二十六岁时击败上一任武林盟主,顺理成章成为武林盟主,同时继任了罗光门门主。
叶风阑可不觉得这样的人是会轻易屈服在他人淫威之下的人。
而且他也曾在先王手下,先王此人,极其残忍阴损。
定是用了些手段,让人不得不服。
楚惟小时候也想不通他爹为什么要和王室立那样的约定,怨他一意孤行自刎丢下他一个人被千夫所指,可如今……
他该相信他爹的,若连他都不信,世上便再没有人为曾经的武林盟主洗清冤屈了。
他爹,楚冠北,绝不是轻易屈服淫威之人。
楚惟看着叶风阑,道:“既然他当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不会再错,我要让这一切回归原位。
罗光门倾注了我爹的心血,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让韩免那个老贼毁坏了它,祭树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叶风阑道:“我看你刚刚问李仲阳时他的表情,他似乎真的不知道。”
楚惟嗯了一声,又笑:“那你岂不是那时候就在看着我挨打,也不出手,你好狠的心。”
叶风阑微微颔首,道:“抱歉……是我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
“无事无事,中毒后我发现我越发抗揍了。”
楚惟看上去还有些欣喜,他又回到正题上,“祭树是罗光门以前一个传统,我们用符阵的到底是玄妙了些,相信这些。
罗光门有一处禁地,里面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叶子是黑色的,每片叶子上的叶脉都突起犹如人骨,名为噬骨树。
那些门里的长者都说是它在保佑着罗光门,或者说是整个四方城,因此从前的每一任罗光门门主都会亲自选一个阴时生的女孩养大,在女孩年满二九时将她放血祭树。
这传统在我师公继任时罗光门门主时被废去,本也风平浪静,可师公却莫名其妙在房中自尽,加上我爹也是自刎而死。
我瞧韩免这老贼用羚蛇粉这么监视宁之言,是想重新捡起来这不是人的传统,恐怕是怕自己也没来由的自尽。”
“用活人放血祭树?”叶风阑眉一凛,语气有些不善,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宁之言奄奄一息的躺在全是黑叶子的树下,手腕上还在往外冒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