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再次见到楚惟,目光变得很复杂。
楚惟也说不清那种眼神是怜悯多一点还是敬佩多一点。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叶风阑,正语气平平还一脸淡定的帮二人互相介绍。
“这位是宋归时,这位是楚惟。”
“楚兄换了衣裳果然有大侠风范,是我眼拙了。”宋归时赞许道:“竟看不出楚兄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楚惟:“嘶……”
此时的楚惟已经把脸上的泥印子洗干净了。
叶风阑远远看着,发现他的左边眉毛上有一道陈年的疤痕,应该是少时留的,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淡去,但印子却还留着,阻隔了眉毛生长在一起。
远看就是个不像什么好人的断眉。
“听了二位的故事,只感叹二位肝胆相照,令人好生羡慕,我与二位一见如故,不若我们。”
“结拜?”
“喝一杯。”
楚惟和宋归时异口同声说出了完全不相同的答案,然后同时呆住。
楚惟以为,以这个油腔滑调的奸商的性子,定是要和他们结拜了,没想到还保守了些。
宋归时若有所思道:“结拜也不是不行。”
叶风阑忍不住开口:“二位能否过问一下我的意见?”
才认识了几个时辰而已。
莫名其妙。
宋归时哈哈一笑,对着院子里站着的小舟道:“不拜就不拜了,小舟,打扫一下院里,我和两位朋友,小酌一杯。”
“好的!”小舟点点头。
楚惟看不得宋归时压榨看起来发育不良的小丫头,便道:“我帮着小舟一起打扫。”
宋归时诧异了一下,又听床边的叶风阑道:“一起。”
两人越过自己,走到院子里,小舟傻傻地看了看二人,又看宋归时。
宋归时笑了笑,道:“那就一起吧。”
他眼中寒光一闪,早知不让人做这些多余的布置了,既没有骗过风夜阑,还要他亲自动手打扫。
。
初春的微风不燥,夹竹桃的绿叶上新鲜的水滴往下淌着,乌黑的天际留了几颗闪亮风铃点缀。
一打扫就不觉到了天黑。
叶风阑坐在石凳上喝了口热腾腾的茶。
楚惟大喇喇地躺在石阶上,坐起来大骂宋归时:“丫的,我付了钱还得替你这死奸商打扫房子。”
“我可没有逼你们。”
坐在花坛边的宋归时将自己的衣摆往另一边放了点,微笑着道:“而且,是叶兄付的钱。”
小舟拎着木桶乖巧地站在楚惟旁边,两个发髻旁边的铃铛晃晃悠悠,清脆作响。
叶风阑放下杯子,扫视了一遍院子,已经是焕然一新。
以前的院子都是下边的人打扫,他从没自己动手打扫过,今日亲自一试,才知其中繁琐。
楚惟抱怨道:“宋归时,你少叶兄叶兄的叫了,黑兄弟的钱你怎么过意的去,是兄弟就把钱还来。”
说着,他还把手掌摊开。
宋归时从花坛里捡起一块碎石,轻轻松松扔到了楚惟手心,笑着打马虎:“诶,楚兄此言差矣,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咱们还不是亲兄弟。”
楚惟拿起碎石又砸了回去,被宋归时接住。
小舟眼尖地瞧见宋归时鬓角的头发松了几缕,她用手点自己的头发与宋归时同样位置的地方,道:“主人,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理。”
她把木桶放在一边,傻乎乎的跑去整理宋归时的头发。
楚惟故意甩了甩自己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随意一扎的头发,道:“小舟,我的头发也散着呢。”
“小楚哥哥,等等,我先帮主人,再帮你,好吗?”
小舟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又不像是傻子,比较像才学习说话的孩童。
一个看起来十五左右的小姑娘,才刚学会说话?
叶风阑皱了下眉。
恰巧这时府外有人敲门,小舟又着急忙慌地去开门,像是怕谁抢了她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拎回来一个四层的食盒,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在叶风阑面前的石桌上,把目光投向宋归时。
“主人,要打开吗?”
宋归时笑着把目光投向叶风阑,“叶兄,打开看看我家管家买了什么吃食,合不合你的口味。”
“宋公子千里迢迢来梨州,还带了管家?”
叶风阑显然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宋归时道:“害,我待人如此好,府里的下人黏我实属正常。”
叶风阑伸手一层层掀开盖子,几道菜色呈现在几人面前。
黄焖鱼翅。
清蒸鲈鱼。
龙凤化云。
楚惟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些都是他不爱吃的。
叶风阑的手停在了最后一层的盖子上,他几乎能猜到这最后一层盖子下的菜色。
“这些都是丹州菜。”
叶风阑的声音淡淡的,宋归时却好像达到目的般笑得灿烂,一拍掌,道:“啊,看来我猜对了,叶兄果然是丹州人。”
楚惟一脸震惊,叶风阑那套猜法他还没搞懂呢,这宋归时又是哪个流派,抿相派?
叶风阑看着洒满一地的月光,缓缓道:“宋公子不该在这儿当老板,屈才了,你该去紫竹林里代替狐美人算命。”
宋归时才像幡然醒悟,响亮的鼓了个掌:“叶兄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楚惟不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迷。
这宋归时又是何人?不仅在落光城有套鲜为人知的宅子,还能一眼看出叶风阑来自丹州,甚至保不齐,他就是冲着叶风阑来的。
这样两个人居然还能在这儿相安无事的共处一院。
楚惟越想越心惊,赶紧把这些想法甩了出去。
叶风阑久久没再开口,宋归时含笑问:“叶兄喝酒吗?”
“抱歉,我不会喝酒。”
两人没有过多讨论,楚惟和小舟却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好浓的火药味。
这场无声的较量最终以叶风阑声称自己忽然来了困意回房作为结束,其余几人便跟着散了场。
东西两个客房熄了烛火后,宋归时坐在屋内独自饮酒。
他衣衫半敞,后头簪着一支黑色的簪子,多余的头发散在后面,整个人散发着诡异而妖冶的气息,和白日大不相同。
“明日带几个人跟紧他,若再出错,你便不用回去了。”
“是。”
“等等。”
窗外的黑衣人一个胆颤。
“让绿魔去查查这个叫楚惟的。”
“遵命。”
一抹黑色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里。
太阳刚从天边爬起来,透过几片云微微放光。
楚惟昨夜睡得很沉,清晨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院子里练剑,可他实在眼皮打架,便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待他再醒来,是小舟端了早餐来敲他的门,身后还跟了条红色大尾巴。
不请自来,满面春风的宋归时。
“楚兄,早啊,昨夜睡得好吗?”
楚惟喝了口粥,没好气地道:“五百令一晚上的房子,睡得能不好吗?”
“睡得好就好。”
宋归时毫不客气的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语气颇有些惋惜,“只是叶兄似乎睡得不大好,早早的就走了。”
楚惟嘴里的粥差点没吐出来,啪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什么?叶风阑走了?”
宋归时轻轻挑眉:“是啊,早早的就走了,我以为他同你说了呢。看来,二位的感情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情同手足。”
他将情同手足四个字咬得极重,楚惟放下手里的碗筷。
“你少挑拨离间。”
本来他和叶风阑也没什么感情,全是金钱交易。
可钱这东西,有时候比感情还牢靠。
宋归时呵呵笑了两声,道:“非也非也。”
站在一边的小舟眨巴眨巴眼睛,学着宋归时的话:“非也,非也。”
“我只是个商人,挑拨离间可不是我干的活。”
宋归时坐在椅子上,嘴角永远是上扬的,他撑着头,接着说:“要去紫竹林的话,可否带上我呢?”
楚惟不耐道:“你自己不认路啊。”
房子都造人家门口了。
宋归时的笑松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回来了,他无奈道:“今日那林中定有不少高手,我一个人走,害怕。”
“一个人走,那小舟……”
宋归时抢着说:“你觉得我会带小舟去么,她还是个孩子啊。”
小舟可怜巴巴地道:“主人,你不带我吗?”
宋归时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他看着小舟,道:“乖孩子,留在府里,今天外面很危险。”
小舟并没有完全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没想到宋归时这家伙还算有良心,楚惟内心动摇了点,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带你去,只要,价钱合适。”
宋归时眯着眼睛,看楚惟拿出三根手指摩挲了一下。
宋归时微笑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袋子钱,轻轻推到楚惟面前。
楚惟的眉头一下舒展开,直接变了脸,伸手去拿那钱袋,谁知宋归时先他一步,又把钱袋子往自己那边一撇,道:
“我活着回来,这钱才好名副其实的落入楚兄腰包,是吧?”
两人相视一笑,楚惟心道,果然是奸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