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文登时坐不住了,冲过去就准备伸手拉门闩。
“大人,求您看在老朽家里尚有嗷嗷待哺的婴孩的份上,不要开门!”老人用几乎哽咽的声音恳求道,每次陆修文忍不住想开门出去或偷看一眼的时候,老人都是同样的一句话,但也正是这句话每每使陆修文放弃出去的念头。
“可是,兄长他现在真的有危险,我得出去救他!晚了就来不及了!”唯独这一次,陆修文准备不听劝阻,开门出去。因为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兄长的命更重要,关键时刻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救回哥哥,他虽然胆子小,但谁要是敢伤害他的哥哥,他就跟谁拼命。
陆修文停在半空中的手继续向门闩移去,老人则紧张地盯着眼前发生的这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
“大人!”老人痛苦地哀求道,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晃着身子朝陆修文走去。
“老丈,您看这样如何,我用最快的速度开门出去,你也尽可能快地把门再关上,插好门闩,只要咱俩配合得够快,不给外面的怪物可乘之机,就一定不会有危险。”陆修文再一次被老人的喊声叫住,他还没目中无人到完全不把这幢房屋的主人的话放在眼里,只是他现在一秒钟也不能耽搁,兄长可能就在这一秒钟里遭受致命伤害,于是他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向老人提议道。
陆修文满以为自己的这个可行的方案一定会被老人接受,所以他的手指停了一下以后又继续向门闩靠近,就在几乎要碰上的时候,老人又喊了一声大人,道:“老朽现在连杯子都端不稳,水常常洒出来,溅得身上和桌子上到处都是,没法不担心啊!”
“何况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子,将来延续我们袁家的香火就靠他了。老朽老了,自然没什么好在乎的,唯独不愿这个孙子受到一点伤害。您看看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性命全系在您这只手上了。”老人诚恳地补充道,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陆修文够向门闩的手。
陆修文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右手的指头虽然已经摸到了门闩,却并未动一下,此刻停在了那里,是继续拉开门闩,还是放下来,他心里正经历着暴风骤雨般的斗争。
一方面他为兄长捏了一把汗,另一方面又担心真像老人预料的那样被怪物闯进来,使这一家人,尤其是那个婴孩,受到伤害,作为老陆家的子孙,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老人绝非不想出去帮沈浚他们,怎奈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外面那些东西的凶险,只因他自己就曾落入怪物的手中,那次跟三十几年前一样捡回了一条命,三十几年前他面对的是一群嗜血的异族,现在面对的却是未知的恐怖生物。从前他只想逃命,活着,现在他觉得倒不如真的给它们抓去,死了算了。
没有什么事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大被怪物拖走更使他痛苦,当时他不顾性命地拎着铁镐追了出去,没走几步便被黑暗中的怪物扑倒在地,要不是随后赶来的老二死死地拉住他,把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他现在恐怕不知道给丢在哪个荒郊野外曝晒呢!
那一刻他但愿能用自己换回儿子,不然连他也一起带走算了,可老天不应。
第二天,他们集合了全村的男女老少,找遍了方圆三四里的地方,最后连具尸首都没找到。
接下来的一个月,村子里又损失了五六个人,都是天黑以后贸然出门或是没来及赶回家中的,这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吗?
后来全村人达成了默契,不管是哪家的人给怪物拖走了,都不要去救,免得再多搭上几个无辜的人。
现在他身上还留着两道贯穿整个腹部的抓痕,三个月过去了,仍没有完全恢复,里面时不时还会有脓水流出来,搅得他坐卧不宁。
疼痛不是最主要的,甚至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活着对他来说才是煎熬,是这副身体让他越来不堪重负。每天看着儿子儿媳一家忍饥挨饿,他那早已干涸的昏花老眼里时常流下泪来。
“以自己这副干瘪的将死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那怪物的猛力一击?”他想,“出去不过是送死!可问题并不在这儿,问题是这扇门不能开。自己这条老命丢了不要紧,三十几年前从战乱中侥幸逃出来,颠沛流离地苟活了几十年,已算是老天爷格外眷顾,临了倒成了全家人的累赘,想想实在是不如早死了好,可儿子、媳妇、孙子还要活下去,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
老二更不能出去,他只剩这一棵独苗,也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失去他,这个家等于没有希望了,何况他那嗷嗷待哺的小孙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还有比他更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吗?那可是他亲手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啊!他每每想起都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当然能理解陆修文此刻的心情,可是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更不能失去孙子。
他们袁家世世代代香火不断,不能在这里断了。何况他们一家苦熬了半年多,不就是为了保住这唯一的血脉吗?
几位大人要出去冒险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劝阻过,可他们并没有听自己的。当时他们不是都自信满满的吗?既然他们敢出去,就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
况且也不是自己求着他们去做这件事的,除非杀死那些怪物,不然谁也帮不了他们。
尽管他们帮助过自己,而且那封信还在其中一位大人的身上,但信就算送不到,他们一家也会不损失什么。
但这门一旦打开,那些已经攻进院子里来的怪物,便会蜂拥而入,不光他陆修文活不成,这屋子里的人最后也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