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下去,直灌得肚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把壶嘴移开。不料却猛地将最后没来得及下咽的一口吐了出来,喷了一地,连着还干呕了几下方才收住,差点儿将仍拿在手上的茶壶并着摔到地上,道:“老丈,你家的水怎么是臭的?”
众人终于不再隐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接着便一道哄笑起来,弄得陆修武霎时满脸通红,以一副狐疑与惊讶的窘迫神色扫视过沈浚三人。
原来就在沈浚他们第一杯下肚的时候,便闻到了水中隐隐散发出的腐臭气味,只不过大家都碍于主人的情面,没好意思讲明,只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和嘴唇,便放下来,不再续饮。
唯独陆修武连气都不喘一下地干了大半壶才作罢,等察觉出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是以厅上众人皆笑他行事竟如此鲁莽,喝了那许多腥臭的茶水而不自知。
作为弟弟的陆修文本来是想阻止他喝下去的,但见他如此急不可耐,一套动作迅捷如行云流水,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也不去理他。
心想等他喝足了自然会停下来,也好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每次不管吃饭还是饮水都是一副来者不拒,狼吞虎咽的样子,就不怕人家在水里下毒?
陆修武红着脸,羞于往沈浚和周印廷那边看,只面带愠色地瞪视着弟弟,似乎在责怪他竟然跟着大伙一起嘲笑自己。
陆修文受不住兄长目光的威压,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心里仍坚持认为自己这样做并没有错。
“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有所不知,老朽在这儿住了三十几年,便吃了三十几年这口井里的水,向来都是清澈甘甜的,三十几年从未变过。直到今年初春的一天,老二媳妇儿从外面回来,口渴难耐,从缸里舀水便喝,也跟这位少侠一样喝饱了以后才发觉井水变苦了,还有种你们刚刚闻到的臭味儿。”说到这儿,老丈微笑着瞅了一眼陆修武,刚对上他的视线,弄得陆修武尴尬地往椅子里缩得更深了。
“起初还好,”老丈又恢复了先前的严肃神色,继续道,“不仔细闻也闻不大出来,烧开以后几乎也就没什么味道了,再泡上这茶,还跟从前一样,所以我们都没太在意。直到夏末,味道已经大得无法生食,这些日子则更重了。你们现在喝的水还是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才拿回来烧的,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比这还臭不可闻,那种腐烂的气味就是捏着鼻子也难以下咽。”
“不过我们已经喝习惯了,也学会了忍受,不然还能怎么样?我们现在只祈求老天能让它变回以前的样子,正因如此,我们还在这里苦熬着。”老丈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无力与无奈的神情接着说道。
“这水该不会有毒吧?”待老丈说完,陆修武赶紧插进来,声音胆怯地惊呼道。从老人提到这水跟过去不一样了以后,他便开始担心沈浚他们仨都只喝了一点,自己一下子喝那么多,会不会中毒身亡。
“应该不会,我们一家人喝了大半年,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除了我这把老骨头变得更弱了,倒也没其他感觉。想想老朽今年已经七十有一了,不中用了,身子骨越来越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老丈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老人之所以没有事先说明,也许是为了不使四人多心,茶壶摆在那里,不让他们喝往浅了说有失礼数,往深了说倒显得主人藏着什么秘密似的,反而把这么一件寻常之事,搞复杂了。
再说,他们一家子既然喝了这么久也无大碍,便是不打紧,
此外,老人也还有一个私人的想法,觉得既然这些陌生人来都来了,也见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自己也终究将他们请了进来,便无需再隐瞒什么。
除了他们已经亲眼所见的,老人还想让他们尝尝他们喝的水是什么滋味,好让他们知晓,每天除了要面对那些恐怖生物的威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在身体上他们也同时遭受着损害。
这半年以来,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老人尤其对自己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小山村突然发生如此大的改变感到痛心疾首,然而这些苦楚又没处说去,因为这里的人都跟他一样,互相倾诉只能使痛苦加倍。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把越积越多的痛苦埋在心里,最后将它们一起带进坟墓。
沈浚几人的出现使老人看到了希望,心想也许不用带着这些秘密离开这个世界了,那样的话他走得将会轻松许多。
老人知道他们很好奇,很想从他这里了解真实的情况,他也正缺少这样的听众,所以他们一拍即合。
老人坐下后便借这茶水中的腐烂气味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把井水变味的事儿说完,老人立即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唯一感到对不住的就是陆修武,老人原本想,这四人觉察到了异样的气味便会立即打住,所以在他的设想中每人最多喝两三口而已,那样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成想四人中还是有一位没按他预估的进行,一上来就张开大口灌了半壶下肚,想阻止都来不及,早知这样,他莫不如一开始就挑明,然后让众人去细嗅细品了。
老人感到很过意不去,所以在回答陆修武的时候竭力拿自己一家人做保,只为了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不致因是否会中毒这层产生新的忧虑。
这件事儿最终却如老人所愿地达成了。考虑到老头儿一家子每天吃的都是这发臭的水,比自己不知多了多少倍,陆修武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从圈椅里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气。
“那村子里其他人家的井水也是这样的吗?”陆修武问道,不再纠结中毒的事情,此时好奇心已完全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