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有蜡笔的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我的爷爷。
我说过,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唯一敢去提要求的人,就是我的爷爷。
因为,无论那些要求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可理喻,只要最后我使出了眼泪大法,最终爷爷一定会选择妥协。
这次也一样。
当我对他提出了蜡笔的请求,而爷爷却要我等到奶奶回来再说时,我便立刻假意哭得不能自已。
于是,爷爷只好顺从了我的意愿,带我去到了一家文具店中。
在去那个文具店之前,他先是去到邻居家那里,借了十块钱。
爷爷不是爸爸,他还是有着一些诚信的。
而且他素来善良,又有文化。
毛笔字写的也很好,经常会帮邻居们写些春联什么的。
而且,他还深谙易学之道,总是会无偿的帮别人起起名字,指指迷途什么的。
所以,他一直就很受到邻居们的尊重。
因此,他一出面,借钱一事就显得特别地容易。
尤其是在与爸爸的遭遇对比后,高下立判。
其实爸爸一开始借钱的时候,也是很容易的。
毕竟有爷爷给他做背书。
可当他借的那些钱,爷爷再也偿还不起后,大家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
两码事。
记忆中,那是爷爷第一次借钱。
我清晰地记得,当他开口借钱的时候,那副窘迫的的神情。
这让我很心疼。
因为我知道,他是在为我借钱。
可我又很想要一套蜡笔。
所以,就算是心疼,我也还是选择了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窘迫地开口,弯腰说谢谢,双手合十作揖,然后窘迫地转过身,拉起我的手,去往文具店,购买我心心念的蜡笔。
当时奶奶不在家。
而爷爷的兜里,从来就没有超过五毛钱的时候。
他选择将一切,都交给了奶奶保管。
或许不是他的选择,但钱都在奶奶那里的结果,不会有丝毫更改。
蜡笔二元钱一套。
当爷爷小心翼翼地付过钱,又小心翼翼地将结余揣进兜里时。
我却站在一个转笔刀的面前,怎样都不肯离开。
那虽然不是一个稀罕的物件,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却着实显得的有些鸡肋。
而我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就那么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转笔刀。
对于爷爷几次三番的呼唤与催促,我始终充耳不闻。
发现我的执拗后,爷爷走过来,无奈地问道:“这是干啥用的?”
我答道:“削铅笔。”
爷爷问道:“爷爷回家自己拿刀给你削,不好吗?买这个有啥用?”
我皱了皱眉,鄙夷道:“你削出来的铅笔,没有这个东西削出来的好看。而且随便写几个字,笔芯就会变粗,很麻烦!”
爷爷继续耐着性子,尝试着哄道:“走吧大孙子,爷爷下次削的仔细点,也给你削的好看点,行不?”
我不再回答,继续盯着那个转笔刀,一动不动。
见状,那个文具店的老板,连忙开口规劝道:“给孩子买了吧,也不贵,一个才两块钱,挺实用的。”
爷爷有些羞恼道:“不是贵不贵的事,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给孩子削!”
我反驳道:“可是你削出来的铅笔,都太丑了啊!”
爷爷咬了咬牙,又轻轻地跺了一下脚,见我冥顽不灵,只得极不情愿地,又从兜里掏出了刚才找零的五元钱,愤恨地递给了那个老板。
问道:“能便宜点不?”
那老板迅速地接过了钱,赔笑道:“这都是用上好的钢材制造的,才两元钱,很便宜啦!”
说着,他已经从展柜之中,取出了那个转笔刀,递到了我的手上。
现在想想,爷爷还是太实在了。哪有先把钱给出去,然后才跟人讲价的道理!
得逞的我,虽然很开心。
但却还是不肯满足,变本加厉的,指着展柜中的一套十二色橡皮泥,对爷爷说道:“我还想要套橡皮泥。”
还不待爷爷作出反应,我立刻补充道:“这是明天的美术课上,老师让带的。”
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只要加上一句,是老师让买的。通常情况下,家长们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虽然我撒谎了。
但打着“老师让的”名义后,我的心中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即便老师没有让。
但美术书上,确实是有着橡皮泥的捏制方法的。
那老板一听,立刻将那套橡皮泥拿了出来,放在了玻璃罩上,喜笑颜开道:“四元。”
其实听到这个价格时,我是有些后悔的。
但或许是“老师说的”起了作用,爷爷没有丝毫迟疑的,便从兜里又掏出一元钱,拍在了那个展柜的玻璃罩上。
然后,迅速地拿起了旁边的橡皮泥,随后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处处犹犹豫豫,凡事小心谨慎的爷爷。
其实我一直在心里偷偷地算计着,他兜里的钱数。
至少还有一元钱。
“爷爷,我想吃冰棍。”
他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脚上的力度,使劲儿地蹬着那个二八大杠的踏板。
转瞬间,风驰电掣。
在到了离家最近的那个小卖店门前时,他停了下来。
把车停好后,又带着我走了进去。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便掏出了兜里最后的一元钱,递给了老板。
“奶油冰棍,两根!”
那一瞬间,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当我举着两个冰棍,左舔一下,右舔一下,满足地回到了爷爷的家中时,我还不知道的是,正有一片乌云,携带着狂风骤雨,势不可挡地,朝着我的方向袭来。
准确地说,其实是我在向着那骤雨狂风,义无反顾地走去。
自寻死路,百折不回。
在我刚心满意足地吃完冰棍,意犹未尽地嗦咯着冰棍杆时,奶奶回来了。
见到了被我摆在饭桌上的,各种未拆包装的战利品时,她好奇地问道:“谁来了?”
我诧异地回道:“不知道啊,我刚和我爷从文具店回来。”
她更加诧异地问道:“你爷给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