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也尽量的不去往爷爷的身边凑。
并不是我不想安慰他,实在是因为每当看到我的时候,他只会哭的更伤心!
而我的奶奶,却又总是东家串完西家串的到处溜达,白天的时候基本见不到人影。
我的老婶,白天上班。
况且,我和她又没那么熟。
能和我说话的,也就只剩下我的老叔了。
瞅准一个时机后,我主动找到了他,煞有介事地说道:“老叔,我那天做了个梦!”
当时,老叔刚复员不久,和我爸的感情,也一直都很深。
在他的内心中,对我的爸爸,一直就有一种类似于崇拜的情愫。
这次复员回来,本来是想着要和我的爸爸一起,将那“刀枪炮”的事业,发扬光大的。
总之就是,在各种因缘的促使下,当时的我,在面对我的老叔时,还算是比较放松的。
因为大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遗憾中,兴致也不太高昂的他,见我忽然主动找他交谈,随口应到:“梦见什么了?”
开口之前,我原本是想着,要将那段“梦中之梦”讲出来,与他探讨一番的。
但被他一问,我却突然想到了一句电影中的台词。
写到这里时,我刚在网上翻找了好久,始终也没能找到那个电影的名字。
只记得,是一部港产的鬼片。
主角好像有英叔,但却不是僵尸片。
整部电影里,我就记住了一句台词:“父债子偿。”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它听起来很酷。
于是,我便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中。
只是苦于,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情境,去使用它。
我还记得,电影中的那个主角,也是死了爸爸后,才被一个“厉鬼”追着说出了这句话的。
于是,我立即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脱口而出道:“我梦见有一个人跟我说,要父债子偿!”
听有此言,老叔的眼睛,立时瞪的老大,一脸震惊地高声问道:“说啥玩意?”
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对着我这一瞪之下,更使我多少有些心虚起来。
但自从有了那次“撒谎自救”的经历后,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再加上,我又十分满意于他那满脸震惊的表情,遂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回复道:“父债子偿!”
再听此言时,我见到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惶恐。
他顿了顿,又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后,声音沙哑地问道:“谁说的?”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电影中的剧情,在发现确实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对主角说的这句话后,只好如实地回答道:“不知道。我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反正是个男人的声音。”
再之后,我的老叔便不再言语了。
就只是皱个眉,愣在那里反复思量着,他大侄子跟他讲述的,这个梦境的具体含义。
杜甫有句写给他自己的诗,我在这里斗胆借来一用,以使得我这个喜好卖弄的毛病,能够显得高雅一些:“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就算是李白再加上杜甫,“仙圣”合体齐上阵来替我掩饰,也无法遮挡住,我这个七岁孩童的可笑与无知。
只是在当时,看到老叔,已经成功被我的惊人之语,“雷”的呆若木鸡了之后,我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胡编乱造的这个梦境,又变成了老叔,逢人就会讲起的谈资了。
直到有一天,当我的二舅爷,听到了这个讲述后,立刻便摇着头否定道:“放屁!天涯肯定撒谎呢!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事了!”
当时的我,虽然表面看起来,像是正自坐在炕头上摆着积木。
实则一直竖着耳朵,美滋滋的听着我的老叔,与人复述着我的“惊人”梦境。
在听到我的谎言被人一语拆穿后,心中立时慌乱了起来。
生怕他们会一时兴起,找我对质。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死扛到底的时候,不成想,这件事情竟然就那么过去了。
很久以后,我又经历了许多故事。再回首此事时,才发现我当时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因为我的二舅爷,也和我的老叔一样,第一时间便信了我的谎话。
而他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因为,他更懂得那句话的份量。
并且发自内心的抵触,那句话会不幸的成为现实。
“父债子偿”,当我也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时,早已经在不觉间,踏上了替我的爸爸偿还债务的漫漫路途之中……
到了给爸爸烧头七的那一天晚上,全家人都没有睡觉。
爷爷悲痛的心情,也已缓和了许多。
他带着我,在十字路口烧过纸钱回家后,又特意在进大门的那条走廊上,摆上了一大碗米饭,以及许多其它好吃的东西。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你爸今天晚上会回来看我们最后一眼,然后就会永远的离开。这些饭菜就是为了让他吃的饱饱的,离开的路上才不会饿。”
对于没有验证过的东西,我从来都是持怀疑的态度。
但那一刻,我愿意相信爷爷说的会是真的。
因为如果是假的,爷爷一晚上的心血就白费了。
事实上,如果只是站在我的立场的话,爸爸会不会在头七那天“回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在乎的,就只是爷爷的情绪而已。
自从爸爸死了以后,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以往相比,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因为就算是他活着,我也总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而且,他每次出现时,带给我的又多是一些不快乐的记忆。
如此说来,因为他的离开,我的生活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的。
那就是,它终于是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件事情说出来很残忍,可摆在那里的事实,却是不容更改的。
虽然爸爸给了我一半的生命,但在我童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里,使这条生命得以存活下去的,却是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