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晨光熹微,鸡鸣伊始,人们睡眼朦胧之际,就被长街上滴滴答答的马车声给吵醒了。
街道之上,三皇子府的马车,载着林府的当家主母,在‘众目睽睽’之下,往林府而去。
这阵仗,但凡亲眼目睹之人,都得夸林梦蝶夫妇至仁至孝。
边境战乱,林国公父子上阵,偌大的国公府竟是由个昔日不受宠的庶女操持着,其不仅将母亲接入皇子府邸休养,如今,还体面的给送回国公府,任谁人看了不说句恩义。
不出意外的,那久不露面的大小姐——林梦华,顺带着又被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什么未出阁的女子,既与安王定了亲,就应在家好好习女红、读女戒,却还四处跑得个没影,真是枉费国公大人多年的教导,更是配不上安王这样的天之骄子。
可众人哪知,管中窥豹,不得全貌,此刻他们以为高坐车厢内的国公夫人,正躺在车内的软垫上昏迷不醒呢?
赵嬷嬷跟着华月萦回到林府时,便察觉到了异样,往日里生机勃勃,甚是和谐的国公府,如今却变得死气沉沉,每个人的身上都仿佛被枷锁禁锢着,说话做事,唯唯诺诺,就像是时刻被人提刀架着脖子一般。
小厮推开净月轩的房门,细碎的尘土扑面而来,呛得赵嬷嬷咳嗽连连。
“春梅,净月轩如今是何人洒扫?竟犯懒成这般,让夫人如何休憩?”
“回嬷嬷,如今府中大小事务都是二小姐掌管,没有她的吩咐,奴婢们也不敢擅自做主的。”
赵素影知道华月萦在三皇子府这段时间,国公府怕是变了天,这些个小厮婢仆,多半也是被‘提点’过了,便也不再为难。
“罢了罢了,吩咐人即刻洒扫,夫人需要静养。”
“是,奴婢这就去着人打扫。”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净月轩里外已是焕然一新,赵嬷嬷着人将华月萦安置好后,才不紧不慢的去主院见了林梦蝶。
“老奴见过二小姐。”
“嬷嬷来了,木羽,还不奉茶,没点儿眼力见儿的东西。”
木羽怯懦懦的给赵素影奉上茶水,可只是一眼,赵素影便已然看清这孩子眼下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那原先虽不白皙,却圆润光滑的手臂,如今变得干枯瘦削,还有处处暗伤,比那外院的粗使丫头也好不了多少。
反观林梦蝶身后穿着得体,红光满面的筎笙,同是贴身婢子,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来二小姐在皇子府如今是得脸的,瞧瞧身边伺候的一个个丫头,就是比外面小官家的小姐们,也是不差的。”
“嬷嬷说笑了,如今我怎么也算得国公府半个主母,若是带出去的婢仆上不得台面,岂不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二小姐说得在理,老身年纪也大了,管不了那许多,只是夫人如今身子骨不行了,还请二小姐着令,派个小厮去宫里请个御医来。”
“御医自然是要请的,只是,国公府的腰牌如今不在我手里,梦蝶想要尽孝,也是不能呢。”
这般说着,林梦蝶还假惺惺的挤出两滴泪来,装模作样的拿着手巾擦拭。心里却忍不住的暗自骂道:‘该死的老虔婆,饶是数月,竟也没能从她口中得到半点儿有用之物,连最不值钱的掌家腰牌,都不曾见过。’
但众人不知,林府的掌家腰牌,可不仅仅能管住国公府的调度。而林梦蝶向来只看着眼前的既得利益,也根本不会去深究,为何一个掌家腰牌,却要看得如珍如宝。
于赵嬷嬷而言,都是经年的狐狸,又怎会不知道林梦蝶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呢。
“二小姐说起这事儿,老身倒是有所耳闻,只不过掌家的腰牌,向来只有夫人知晓,想来,待小姐将韩铭御医请来,夫人醒过来之后,这掌家的事儿,还是要二小姐费心的。毕竟,大小姐和小公子如今都不在京都,夫人身子骨也愈发弱了,国公府大家大业的,总得有个人照看不是?”
赵嬷嬷的话说得很直白,林梦蝶听得也很明白。
“为了母亲的身子,梦蝶又怎会放任不管呢,只是那韩铭御医,向来是忙的,可不知能不能请到?不若,让其他御医来看诊,不管怎么说,都是宫里的大夫,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二小姐看着办吧,夫人还需要老身侍候,就不多打扰了,老奴这便告辞了。”
“嬷嬷慢走!”
林梦蝶没想到赵嬷嬷会如此轻易的松口,心中喜不自胜,随即便派人拿了三皇子府的腰牌,去宫中请御医。
只是片刻后,当韩铭大喇喇的出现在国公府时,林梦蝶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明明吩咐小厮去宫里随便请个与三皇子府要好的御医,怎的却是韩铭来的?可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咬牙切齿的受了韩铭的礼。
“下官见过林侧妃。”
“免礼,大人快去瞧瞧母亲吧。”
“是!”
韩铭并不在意林梦蝶心里那点儿子小九九,只急切的往净月轩赶去,待见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华月萦时,向赵嬷嬷递了个眼神,随即,屋里一众婢仆就都被谴了出去。
“赵嬷嬷,烦请拿杯温水来!”
韩铭发话,赵嬷嬷忙不迭的就倒上温水递了过来,只见韩铭从药箱中取出一瓷瓶,将其中药丸儿倒出一粒,就着温水与华月萦服下。
片刻后,昏迷多时的华月萦便缓缓睁开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