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的黎非烟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只是冷眼瞧着,就连祁云琛叫她,她也未曾回应,仿佛神游一般。
祁豫安有些疲累的靠在龙椅之上打着盹儿,直至宴席接近尾声,才被陌笙南轻声唤醒。
“陛下,陛下。”
祁豫安昏昏转醒,温柔得按了按陌笙南扯着他衣袖的玉手,正了正身形,给了何德一记眼神。随即何德便从袖间拿出一卷明皇的圣旨,一字一句的宣读着赐婚的诏书。
‘陛下圣谕,林国公之嫡女林梦华,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兹特以指婚朕之四子安王爷祁云璟,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当何德高扬的声音落下,祁云璟携着华月萦母女二人,欢欢喜喜的领了旨,谢了恩。
即便早有预料的祁云琛与林梦蝶,此时依旧恨得咬紧了一口银牙。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那般迷恋齐云璟的清河郡君,此刻竟也没有哭闹,只是神色黯淡的坐着,饮着清酒。
而本来冷眼旁观一切的黎非烟,此时只是定定的看着扯着胡须笑得欢喜的祁豫安,神色莫测!
一场盛大的宴会,终是在点点星河中落下了帷幕。
佳人离去,只留一地荒凉!
御书房内殿之中,祁云璟站在祁豫安跟前,笑的像个孩子。
“璟儿深谢父皇成全!”
“这回高兴了?能看着你成婚,父皇也高兴!”
“父皇,璟儿不仅会保护好华儿,亦能保护好您!”
“傻孩子,哪儿有老子要儿子保护的!来,与父皇对弈几局,让父皇瞧瞧,你可有退步”
于是,昏黄摇曳的烛火之下,两个肖似的面孔,执子而落,互不相让。
······
尘封良久的暮沉宫,终于在今夜被人从外推开!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黎非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便早已有人打扫过,空气中却依稀还能闻见尘土的味道,黎非烟一分分的触摸着曾经的一切,心中却再也泛不起波澜。
就像干涸已久的池塘,即便霎时蓄满泉水,仍不会有让群鱼嬉游的动力。
祁云琛到时,黎非烟早已盘坐于佛堂前,无声的念着心经。
“母妃!”
祁云琛激动得声音有些微颤,带着多年来的思念。
饶是黎非烟再心冷,终究还是抵不过血脉之情的热烈。起身,有些轻颤的抚着祁云琛的脸庞,细细观看了许久。
“琛儿长大了,也削瘦了!”
“母妃,孩儿好想您。”
“这些年,琛儿过得好吗?”
“不好!母妃,您为何如此狠心,这许多年,也不见孩儿一面?”
黎非烟被问得有些发愣。为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只是,她的琛儿终于长大了,这一切,都值得!
她曾经幻想过诸多的方式,却不曾想过,祁豫安会亲自将她接回,还是在那人儿子的赐婚宴。
佛说因果,可感情里怎有因果!
就像有的人,永远会被烙在心底,纵然时光倾覆,依旧分毫不减!
黎非烟终究没有回应祁云琛的质问,只是安抚着他多年来的孤寂与失落,直至深夜。
······
胡蝶苑中,林梦蝶一从宫里回来,就将自己锁在了房中,半晌没有动静。门外的胡蘧急得直跺脚,不停地在门口轻唤着。
“蝶儿,有什么事跟为娘说,娘替你想法子,你别一个人闷在屋里好吗?”
“小姐,我和茹笙做了您最爱吃的水晶糕,您尝一口吧。”
“我不吃,你们都走,走啊!”
屋内,林梦蝶带着淡淡的哭腔。一想到方才祁云琛所言,她就久久不能平静。
“梦蝶,本殿自知对不住你,可如今的形势你也看见了,若是将正妃之位许你,以后你我二人在这京都城中,怕是更加寸步难行。”
“殿下之意,是要纳我为侧妃?”
“你即已失身于我,国公又一直要本殿交代,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过本殿保证,只要得势之日,身侧之位,永远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
什么叫即失身于我,便也只能许你侧妃之位?什么叫权宜之计?
当真是讽刺呢!
于是,三日又三日,终于,祁云琛带着一众聘礼,登了国公府的门。
大厅之中,胡蘧拉着林梦蝶坐在祁云琛对侧,林启山与华月萦端坐在上位,林梦华很识趣的,躲在绮梦园中,未去凑这趟热闹。
毕竟,以她对祁云琛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毫无势力的庶女做正妃的,而林梦蝶嘛···好像如今也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一切如林梦华所料,祁云琛提出愿意三书六聘迎她进门,但只能记以侧妃之礼,并保证善待于她。
“三殿下应该清楚,我林家的女儿,不论聘与谁,都是正头娘子,若非不得已,老臣也不愿与三殿下攀上亲事。如今,殿下区区几句善待,就要委屈我的女儿做小?”
“林启山,本殿好歹也是皇子,侧妃之位已属难得,你切莫太过分。”
“就算殿下今日治老臣一个大不敬之罪,老臣也不惧!”
“你···”
祁云琛气得几乎要失控,可林启山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也无可奈何。
“父亲,女儿愿意!”
“蝶儿!”
林启山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林梦蝶,无奈而又心疼。
见状,祁云琛立即笑意盈盈的将林梦蝶扶起,亲自将一封鲜红的聘书放入她的手中,随后向林启山简单的寒暄几句,便告了辞。
祁云琛走后,林梦蝶也失神的告了辞,回了胡蝶苑中,胡蘧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担忧,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娘有什么要对女儿说的吗?”
“皇子侧妃也挺好的,终究算是皇亲。”
“皇亲,呵呵,娘可知道,不受宠的皇亲,连一个县丞都不如!”
“方才你父亲极力为你争取,你为何要应呢?”
“事到如今,父亲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真会为了我,告到陛下跟前?别天真了娘!”
“蝶儿,老爷并非心有偏颇之人,你···”
“心有偏颇?娘,您当我不知,那晚去净月轩报信的人是您吗?如今这般,皆是您一手造成的,又有何可计较的呢?”
林梦蝶一席话,无情又伤人。
胡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混混沌沌的进了屋,尽管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
谁说不是呢,如今这一切,若不是自己的懦弱,自己的女儿又怎会这般的不幸。曾经,她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