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祖坟地中,群猫乱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动荡与不安。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穿过猫群向众人走来,她的脚步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们的心尖上,原本混乱的场面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所震慑,群猫都自觉让出一条道来,让此人通过。
待得其走到近前,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这才瞧清了来者的容貌。
就见一老妪,头盘螺纹发髻,髻上插一木簪,身着一件古朴的深蓝色大袄,袄子上绣着红色的雕花图案,如人的脉络一般,看着有些不适,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她的手上套着一双红色的毛线手套,脚上则踏着一双老式的绣花棉鞋,单就外表打扮来说,这无疑是个穿着略讲究些的农村妇人而已,估摸着也得有个六十出头了,但她脸上却泛着两抹少女般的红晕,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人心,令人不敢与之对视,她的肤色也比大部分村中妇人白一些,浑身上下透露着古朴典雅的气息,与人们映像中的农村神婆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
黄老太走到祭坛前站定,龚家几人连忙迎了上去,龚老二激动地说道:“黄师傅,你可算来老,我们这里都要乱成一锅粥老,村长他们听了那个苟老五的疯话乱求整,非要烧我屋老大,还说撒子是为了救赵红圈他们娃儿。”说完指了指老爹三人。
老爹见这天杀的龚老二狗仗人势颠倒黑白,气得脸色发青,村长看出老爹神情不对,担心他又搞出什么乱子,抢先一步说道:“黄师傅,是这样的,先前发生了点事,我跟红圈儿差点都没活得成,幸亏苟先生及时赶到我们才侥幸逃过一劫,眼下这龚家老大被一只八狗子窜过气,现在又遇到这么多野猫前来拜坟哭丧的,我们担心他再次尸变,才决定要烧它的,下午的时候就找他们家里人商量过这事的,啷个会是乱求整嘞?再说既然黄师傅也来了,我看我们听听你老人家的意见,看有没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村长此话说得极为诚恳,龚老二一时语塞,只得眼巴巴的看向黄老太。
黄老太心知这厮是想自己为他出头,心中甚是不屑,冷眼瞪了他一眼,龚老二眼神闪躲,黄老太轻哼一声用浓厚的北方口音沉稳的说道:“我老父自抗战年间逃难至此安身,一直帮村里人操持大小事宜,这祖坟地中有多半先人都是我家老父亲自选穴下葬的,这块地有个说道唤作“名堂拱卫”,可谓上连着三江,下通着地脉,四周又有群山环绕,正因如此才保得我们一方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如此吉壤怎会出现诈尸这样的邪祟事儿呢?只怕是有人在捣鬼!”
她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瞥苟老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黄老太这是在指桑骂槐,苟老五却并不急于解释,只是两眼呆呆地看着黄老太微微颤动的双手出神。
眼看着村里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盯着苟老五,村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冲着他连使眼色,苟老五只是不理,龚老二认为他这是自知理亏适时的在一旁煽风道:“哎哟,黄师傅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这事儿有猫腻,好好的风水宝地,啷个会平白无故的出现诈尸嘞,我看就是这苟老五搞的鬼,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想把尸体烧老,来个毁尸灭迹,村长你不要再受他蛊惑老,回头是岸啊!”
不等村长搭话,老爹先按捺不住跳出来说道:“龚老二,看不出来你龟儿还阴到有点见风使舵的本事诶,昨天我们都看到你们家老大从棺材头跳出来的鬼样子,当时苟老五根本就不在场,你凭撒子说是他在搞鬼也?”
龚老二被老爹这话呛得还不了口,嘴巴蠕动了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小龚不想自己二叔在这种场合输了面子急忙帮腔道:“赵红圈儿,你再啷个都是我们家请来的帮工,凭撒子要帮到外人说胡?”
老爹来了脾气喝到:“嗨呀,你个小屁崽儿长本事老,你赵哥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凭撒子,凭他今儿早上救老我跟村长的命,而且火葬的事,我婆娘他们也只是在跟你们商量,都没把话说死,啷个现在成老非要嘛,我看你们斗是狗仗人势。”
“刚才苟老五都喊你把柴火往我老汉身上堆老,那不是非要还能是撒子嘛?!”
“嘿,我们最后烧没得嘛,最后还不是没烧,只要没烧成斗不是非要!”
眼看场面再度陷入混乱,一旁传出黄老太低沉的话语:“自我老父仙逝,我从他手里授得真传,于今也有二十来个年头了,就没听说过埋在这里的亡者要被火葬的!怎么到了他苟老五这里就要改了这规矩?”
“对头,如果当时我们想火葬,在城头签完字,直接拉殡仪馆处理斗了老,还用得着劳烦你们嘛?”
听了这话,村长跟老爹一下陷入了沉思,低头不语,黄老太抓住时机继续说道:“我刚掐指算了算,现在是戊子最凶之时,最忌迁坟动土,你们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烧尸?难怪会招来夜猫哭坟,这是要变天的前兆,你们要是在听信骗子之言执迷不悟,只怕全村就要大祸临头啦!”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龚老二小心翼翼的上前冲着黄老太谄媚的说道:“黄师傅,事已至此,你说该啷个办嘛?”
黄老太并不急于接话,佯做叹气,用眼角斜了斜村长,村长知道这老太凡是都要讲个规矩以免落人口舌,只得无奈上前说道:“黄师傅,所谓同行相轻,我看暂且不论是非对错,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了来,您是老辈子,龚家的白事之前又是您一手操办的,斗请您给主持下大局吧!”
见目的达到,黄老太板着的嘴脸拂过一丝狡黠,正待接话,忽听得旁边有人喊道:“等一哈。”许久没发话的老爹突然发话道,“这烧人不烧人的事我管不到,我只关心我娃儿,既然黄老太婆你要来主持大局,那斗麻烦你再想个法救我娃儿嘛,你放心,我是出老名的耿直,到时候该给好多斗给好多。”
黄老太正扬自得意,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说道:“哼哼!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听那个神棍的话嘛?不过我等吃斋把素之人可不会对个孩子见死不救,也罢,我就帮你看看。”
说完闭上眼摇头晃脑的掐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反眼看青天,师父在眼前。传度师父麻发太,显灵在眼前……”
这老太婆念经之声与周遭群猫吠吠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却有些高人的姿态,颇具古时萨满神婆祈福占卜之感,在场之人无不折服,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黄老太看,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干扰到她。
老爹上前用肩膀磕了磕苟老五,示意他是不是做点什么,苟老五仍是沉默不语,只是抬头冲老爹扬了扬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表演”,老爹看着他一副掉甩甩(不靠谱)的样子心里没底,可眼下又没有其他法子,只得退到一旁,等着这发羊癫疯似的黄老太算出“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