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家,我早已趴在老爹的背上睡熟了,老妈见老爹一身脏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好一通数落,嚷嚷着明天还要早起赶场,让他赶紧安顿好我后去洗漱了休息,老爹有气无力的应着,将我抱进里屋放在床上便掩门出去了。
夜里我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身体笼罩在一片阴暗里,窒息而压抑。
恍惚间我感觉到床前有什么东西在动,下意识地睁了睁眼,窗外隐隐的月光透进屋来,朦朦胧胧间我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静静地立在我的床边,它身形又瘦又长,一看就不是老爹,天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
我今晚受到的惊吓不少,神经到现在还紧绷着,没完全放松下来,我努力说服自己是在做梦,可剧烈的心跳与颤抖的呼吸都告诉我——这是现实。
小孩子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一般是逃避,我也不例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赶紧扯过棉被将头紧紧裹住,只留下一条缝隙露出眼睛,恐惧如同一张结绳的蛛网一般在我胸中慢慢张开。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身体真的无比僵硬,我就这样无助地看着床边的黑影开始慢慢地改变形状,五官缓慢扭曲,逐渐形成一张人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我完全看清了它的样子,扁平的脑门儿,褶皱的嘴脸,凸出的牙齿,爆开的眼球,不是那被棺材板夹过的方脑壳龚老大还能是谁?
我再也忍耐不住,张着嘴巴大叫了出来,可嗓子除了气息振动声带的“哈,哈”声,硬是没有任何声音从喉咙中发出来,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抓住一般动弹不得。
“方脑壳”把脸凑了过来,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它那爆出的眼球停在了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一股恶臭伴随着极其恶心之感遍布我的全身,那“方脑壳”竟然还能做出表情,似乎是在嘲笑我,突然感到身子一凉,被子显然是被它给掀开了,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窒息的绝望感,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喔喔喔”公鸡高昂的啼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老妈翻了个身把脚搭在老爹肚子上用力点了点叫道:“姓赵的起来得老,切把货检查一哈,准备出门老。”
老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用手费力的移开身上的“重物”,转过身鼻息又加重了起来,直到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才从睡梦中惊坐而起,骂骂咧咧的穿好衣物,到杂物间把货物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床边向领导汇报工作进度。
老妈点点头,这才起身穿衣去做早饭,一切准备妥当,两口子草草吃了便要出门。
此时还不到5点,夫妻俩估摸着我肯定没醒,便悄声来到我的房间想嘱咐几句,谁料掀开被子一看全傻了眼,床上是空空如也。
两人急了,把房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找了个遍都不见我的踪影,正自顾发愁。
老爹眼尖,见床边地上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上前捡起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得是面如土色,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不留神手上的东西“叮”、“叮”、“叮”落在地上,借着屋子里昏黄的微光老妈看见,那是一枚有些发黑的黄铜戒指。
“这戒指是哪里来的哟?”老妈从地上捡起戒指来疑惑的问道,边问还边往嘴里送,看样子是想用她的牙巴给验验货。
“千万袄不得?!”老爹脸色苍白声音发颤地高喊道!
突然这么一嗓子把老妈给吓了一跳,怒道:“抓子嘛?这是你买给其他瓜婆娘的嘛?遭我逮到老撒!快点老实交代,这是哪里来的?”
老爹没心情跟她说笑继续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我说出来你不要遭黑到,这。。这是。。龚老大下葬的时候,戴在手上的陪葬!!”
“撒子也?仙人板板也,你现在出息老哟,死人子的东西都敢顺?我看你是黑我不成,倒把别个死人子黑惨老哟!”老妈的语气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显然这个农村妇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爹想起昨晚发生的怪事,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神情凝重地说道:“婆娘。。你听我说,这事情不简单,其实昨天我和娃儿去祭祀的时候,遇到了点事儿,我怕你多想,斗没啷个给你多说撒子。”
老妈看着老爹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慌忙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时间紧迫,老爹知道老妈这背时的性格经不住事儿,只捡重要的过程简要说了一遍。
即使这样迷信的老妈还是受不得一丁点沾染鬼神之事,眼泪是夺眶而出,双手揪住老爹衣领哭喊道:“天老爷也,你个宝批龙男人,出了这样大的事回来也不说声,还让娃儿去做撒子镇棺童,这下好了撒,肯定是那个死鬼回来报复,把娃儿裹起跑了”
川渝男人都知道,没有什么事能大过自己老婆哭,老爹一下慌了神,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一边擦着老妈的眼泪一边解释道:“当。。当时村长说的信誓旦旦的,况且全村都盯到我的,我下不到台的嘛!”
“这么大个男人了,你没有自己主见么,村长说的,村长喊你去吃屎你去不嘛?娃儿不晓得丢了好久了,说不定都遭那个死鬼吃了。”说完一把抢过纸巾把身子一扭不再看老爹。
老爹急忙安慰到:“你不要着急,我刚才摸老哈铺盖还有点点温度,想必娃儿才刚遭裹出去没好久,我们现在去找可能还不晚。”
“去找?去哪里找嘛?”老妈头也不回地问道。
“去哪里找?去坟头找撒!死鬼真的要吃人的话不可能在路上解决撒,怕还是要回“屋”享用哟?”
“真。。真的要去坟头找哇?要是那个死鬼没回“屋”又啷个办也?外到要是真遇到起了你未必还打得赢它呀?”
老爹瞪了老妈一眼怒道:“我还怕个死鬼嘛?它活起的时候老子都不怕,更莫说死老!不是我吹,老子昨天还蹬了龟儿几脚尖的。”
老妈也不是个怕事儿的听了这话攥了攥拳头说道:“你斗吹嘛,老子给你说,要是到了坟头,不是那个死鬼整的,看老子不拷你娃砂罐儿才怪。”
“哎呀,所说你脑壳转不过弯来也,斗算没遇到,我们起码也排除老个嫌疑人了撒,哦不对,应该是嫌疑鬼。”
亲儿子被拐哪个当妈的都受不了,老妈不再犹豫,起身撸胳膊挽袖子一拍老爹肩膀坚定地说道:“好嘛,我也跟到去看哈!老赵,你去把那个狗日的余文华喊起,是他龟儿出的主意,老娘的儿子要是有个撒子三长两短,看我不找他狗日的拼命!”
在川渝媳妇之令大过天,老爹这耙耳朵更是不例外,赶紧点点头,去里屋翻出一把钉锤儿别在腰间,扛上一把铁锹携着老妈急匆匆朝村长家赶去。
好在村长住的地方离我家并不算远,两人着急,脚程又快,10分钟便到了。
老爹也不客气上前“啪啪啪”一通敲打,村长闻声急忙出来开门,见门口这两口子面带怒容,只道是昨天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呵呵”一笑,转手从院中取下晾好的腊肉递过来,说是上好的年货,硬塞进老爹手里,又掏出烟给他点上。
老爹抽着烟提着肉一时竟忘了此行的目的,还笑嘻嘻的跟村长寒暄起来,老妈在一旁见了气得是直跺脚,劈头盖脸一顿骂。
老爹一激灵,这才想起正事儿,他怕解释起来耽误功夫,直接从兜里掏出那枚黄铜戒指在村长跟前晃了晃。
村长一见这东西也有些吃惊,慌忙询问二人,才知道家里出了事,他紧锁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从屋门上摘下一捆枯松枝,装上背篓跟着两人快步朝祖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