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走出花厅,就板起了脸,心里越琢磨越不高兴。
姜易安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三娘,您这是怎么了?被阿兄气着了?阿兄就是嘴上说说,他心里可是很敬您与老姜头的。”
三娘摆了摆手道:“哼,姜川柏什么样,我最是清楚。我是在想方才王爷怎么称呼我的来着?”
翠衣脱口而出:“姜夫人啊。”
“对,对对。看来我没听错啊。”三娘柳眉蹙起,思忖片刻,问姜易安道:“他这是何意?先头定亲时便唤我岳母大人,这会接亲都接了,我就成这姜夫人了?”
姜易安心里一惊,她眼神有些闪躲起来,嘟囔道:“我,我,我哪知道啊。”
三娘双手叉腰,对着她上下审视一番,而后转身就又冲进了花厅里。
姜川柏看到三娘气冲冲折返回来,姜易安一脸惶恐的跟在身后,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又是闹哪出?
三娘径直走到江燮面前,开门见山道:“澜王爷,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
江燮见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态度,那姜易安又使劲朝他眨眼示意,他恭敬回道:“姜夫人,您问。”
姜易安听到他这声“姜夫人”便觉有些无望。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几步跨到江燮面前挡住三娘的视线,垂首道:“三娘,是我悔婚了,我不想嫁他了。”言罢,她噗通一声跪在三娘面前,挺直脊背,高举双手,紧闭着眼睛,等待三娘的怒火。
一时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花厅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三娘粗重的喘气声。
姜川柏走上前,对姜易安道:“起来,谁让你跪的,不嫁就不嫁,回头阿兄给你找个好人家啊,起来。”
姜易安不为所动,依旧紧闭着双目。
江燮凝视着面前跪地的姜易安,心里很是不忍。他看到她手指上包扎的白棉布上沁出一丝淡淡的血色,他的手不由的向前挪动了几分,怔愣在虚空几息,又毅然决然的放下紧握成拳。
三娘默默注视着江燮的反应,看到他望向姜易安的眼神如此深情又透着几分悲凉,心中的疑虑渐渐放下了,看来是自家丫头悔婚啊...
她“哼”了一声,握住姜易安的手轻轻拽了拽道:“起来。回头你阿兄又该训我了。”
姜易安睁开眼睛,看到三娘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翠衣上前扶起她,三娘摸了摸她的侧颊说道:“不嫁也好,你看这又是死人,又是刺杀的,太凶险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交代。”说着说着,她眼眶微微泛红,她拉起姜易安往外走,边走边道:“不伤心啊,无妨,你想嫁便让你阿兄找几个长的俊的让你挑,你不嫁就在家里吃吃喝喝,让你阿兄养着你,人啊,都得朝前看不是...”
姜易安听到这些话,也不知为何,心里砰砰直跳。她扭头偷偷去看江燮,只见他面沉如水,一直注视着正前方,似在思忖着什么。
姜易安的这举动自然逃不过姜川柏的眼睛,他看到姜易安这副小心翼翼偷窥江燮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还要看江燮的脸色不成?
他“嘶”了一声,大吼道:“关门!”
吴起忙跑上前关门。
阖上厚重的雕花大门,也隔绝了门外那稀薄的阳光。
喧嚣散去,室内重归寂静。
江燮收拢心绪,他看着姜川柏冷冷道:“我的人呢?”
“放心,没缺胳膊也没缺腿,本少爷还给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蜀地三军困于汉江,姜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姜川柏瞥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本少爷方才说了,救你。”
“救我?”江燮双手捏拳,冷笑一道:“本王不劳姜公子费心。”
“呵,当我姜川柏乐意救你?”姜川柏斜睨着江燮,理了理衣襟,一脸肃穆道:“三个时辰前,陈御史上奏了一封太仆寺卿王申贪污受贿、贩卖军马中饱私囊的奏折,陛下龙颜大怒,命陈御史彻查。你可知他将军马贩卖何处?”
江燮心中一惊。
鸦青传回的情报中所言,二年前王申分批次将军马运往了各地...他原本一直想不通,王申若是将马贩卖各处岂不是太过张扬...
他脑海中忽然蹦出两个字来,他道:“蜀地!”
“倒也不笨。”姜川柏冷笑了一声。
江荣目光一凛,这姜川柏着实有些过分,他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休得无礼!”
江燮拉住他,冲他使了一个眼色,此时,可并非计较礼数的时候。
姜川柏轻笑了一声,心道:江燮也算识相,自进门后都未曾跟他摆过王爷的架子,若不是诓骗易安同她成亲,倒是个能一起喝酒的人,可惜了...
他接着说道:“王申将军马贩卖蜀地,银子换成胡椒藏于钱二郎处。这蜀地又是何人一而再,再而三找他买马呢?三百匹马,三百个骑兵...”
江燮心潮汹涌,多年求索的答案仿佛近在咫尺,他凝视着姜川柏,紧张之情溢于言表,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百零七人遭遇伏击,幸存一人,其余一百零六人拼死斩杀对方二百八十九个轻骑兵,连马带人。那些人身着西域兵铠甲,手持西域兵武器,唯有那马是军马,出自蜀地的军马。蜀地军马多出自山丹军马场,少数从大马营草滩牧监出。而买马之人为何寻王申买陇右牧监的马呢?”
姜川柏顿了顿,他双手负后,挠了挠眉心接着徐徐道:“蜀地三军共三万大军,轻骑兵仅三千人左右,均登记造册。这少了二百八十九个轻骑兵,得补上罢。补个人尚不算难,抓些人罢了。原本补马也不难,从两个军马场倒腾些补上便是。可巧就巧在,出那事之后不久,那两个马场先后染了瘟疫,成年壮马几乎无一幸免,只剩些幼马。那便只剩王申管辖的陇右牧监...”
“买马之人所用银两是官银,王申差人跑我钱庄上兑了银票,那钱二郎所囤的胡椒都是本少爷从西域运送进来的,那银票又回了本少爷手上,呵,真是蠢笨如猪啊,他若不伸手要钱,不换银票,本少爷还抓不着他。”
姜川柏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姜姜奉上来的茶,大喝了几口,而后瞟了眼江燮,问道:“你说,死了二百八十九人,买马之人为何寻王申买了三百匹马?”
江燮按下心头万千心绪,他拱了拱手道:“请姜公子直言。”
“哼,真没意思。”姜川柏哼了一声,他道:“都说是伏杀江大将军那批着西域铠甲的骑兵,窜入一座山头后就消失无踪。那山连着江,那条江平日里江水滔天,可若是江水退去呢?江水退去,马便可以过江,过了江之后再往前行百里便可入蜀地,神不知鬼不觉。此计天衣无缝,唯有纰漏的便是人心。”
“骑兵过江后,为避免引人注目,分散成几支小队回营地。有那么几人,偷偷的逃了。这便是王爷收到消息说尚有活口在荆州,你的人在荆州一年多了,一直未找到那些人。那些人可比王申聪明多了,改名换姓,隐匿于市井。若不是有一人在我酒坊喝醉酒,吹牛说胡话,被我的人听到,还真不好找。”
江燮面沉入水,可他额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在心中涌动的愤恨之情,如翻涌的海浪,无法抑制。
姜川柏朝姜姜使了一个眼色,姜姜上前再次奉上一个信笺。
那信笺上有几个姓名,便是从那醉酒的逃兵身上审问出来的下令之人的名字。
江大将军被伏击一案的所有细枝末节均已查实,可依旧无证据证明是太子下的令。
除非,那些人反水供出太子...
姜川柏仿佛看懂了他内心的疑问,他幽幽道:“陆通从牢里出来了,我着人传信给他,他带人去蜀地了,算算时辰,今夜便能同你的暗卫汇合,以他的手段...”他皱了皱眉,问姜姜道:“你可说了,留活口?”
“禀主子,说了,他说让您放心,他此去是顶着大理寺与御史台办案的名义去的,若要是中间出了差错,让您给想办法顶着。”
姜川柏一时无言,他嘶了一声道:“这关我何事?就他这样,还想娶易安?哼,门都没有。”
江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