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安静后,姜易安仰起头,已是泪眼朦胧。
她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眼泪失控般接连掉落下来。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所言,不可嫁人为妾...
这虽为假,可圣旨一到,全上京城便都会知道,她要嫁给澜王爷当侧妃,届时她又该如何同九泉下的母亲解释...
就不该救他!就不该救他!
她将外衫的衣角反复揉搓着,双睫一颤,又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江燮低头往地上看,那掉落在地面上眼泪慢慢被地上的石板吸收,只剩下一点点的黑灰的痕迹。
他忽感一阵头疼...
这般沉默,倒不如像方才那般打一架来的痛快。
他犹豫一瞬,起身将袖子里的巾帕递上去。
姜易安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
江燮有些不知所措,那只伸出的手就那般举在原地。
“我只求家人平安...”那日在茶室,她的这句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而后在心中荡漾开来。
他轻叹一口气,蹲下身子,笨拙的将帕子一角轻轻掖在她脸颊上。他的动作太轻柔,反而有些痒,姜易安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夺了他手里的帕子攥在她自己手里。
“两年太久了,一年。”姜易安吸了吸鼻子,哽咽说道。
江燮顿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回应方才他所说的两年后和离的事,便点了点头,他道:“好,成亲后一年和离,你还有何条件?”
“和离书你成亲前就要给我。还有,成亲后你不可把我拘在王府。”
江燮又点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姜易安思忖片刻,红着眼眶却带狡黠之色说道:“事成之后,我要百两黄金,你可应?”
江燮眸色微变,心想这女子究竟是对钱财之物不上心,还是对这银子没概念?区区百两黄金...方才他来之前,想着便是用千金惑她,谁曾想,她竟然在“侧妃”一事上反应如此强烈...这究竟有何缘故?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忙点头应允。
姜易安一愣,她道:“你怎答应的如此爽快,是不是我要的少了?我...”
江燮忽感觉到异常的气息,他一把将姜易安拉入身后,便看到从窗户飞入一个人。
鸦青垂头拱手道:“禀王爷,旨意已拟好。”
江燮点点头,他转身对姜易安说道:“我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有旨意到达,你所言之事我已应允。你可还有别的顾虑?”
姜易安摇摇头,笑着说道:“去罢,我知道了,你快去罢。”
江燮狐疑,她怎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这笑容又如此...假。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对她多加试探。
他与鸦青双双跃到屋脊上,他望着姜易安的寝房,心里都觉得放心不下,于是便嘱咐鸦青道:“看好她,圣旨到之前,不可松懈。”
果然,江燮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待他一走,姜易安就去了医馆大堂。
她拉着三娘上了二楼茶室,一关上门,她便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握拳高举头顶哽咽道:“三娘,我,我犯了大错。”
三娘心下一惊,姜易安从未如认真的认过错,定是发生了大事!她细细想了想近期与她有关的事,唯一让她心下难安的便是那澜王爷...难不成,年轻人干柴烈火...
她顿时瘫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气,胸腔开始大幅度的起伏。
姜易安微微抬头,偷偷觑三娘,恰撞入她仿若要吃人的视线中。就见她怒气冲冲上来就狠狠拍在她肩膀上,愤愤道:“你怎如此不知羞耻,未婚先孕,你,你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锦华啊,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没看好易安啊...”三娘骂着骂着便开始哭起来。
“三娘~我错了!”姜易安捂着火辣辣疼的肩膀下意识就嚎哭起来。哭着哭着反应过来,说道:“三娘,我没怀孕!”
三娘一顿,她望向姜易安问道:“真的?”
“真的!这我还能骗您。”她换了个姿势,从跪着变成了坐着。
三娘擦了擦眼泪,坐到她身边,对她说道:“你可别骗我啊。那澜王虽看起来罢相貌堂堂,可你俩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可是女子,千万别干吃亏的事,知道没?”
“三娘,什么跟什么啊,我与他亲都没亲过,您就放一百个心罢,我怎会吃亏呢。”姜易安挽起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笑得一脸灿烂。
三娘瞬间心安了,她问道:“那你犯何事了,说罢,三娘答应你,定不打你。”
姜易安嘿嘿嘿傻笑了几声,而后缓缓道:“就是您方才说的,八字那事,有几撇了。”
三娘疑惑问道:“何意?”
“当今圣上给澜王赐了婚,许我当他的,侧,侧妃,旨意一会便到。”
三娘大脑一片空白,她一言不发起身走到楼梯口,朝下喊:“姜东德!你上来,你听听你女儿说什么?她,她要给那劳什子澜王爷当侧妃!”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双手扶在扶梯上,人缓缓蹲了下来。
姜东德心下一凛,赶紧跑了上去。
医馆里几个抓药的人都听的一愣一愣的,原本还在闲聊拉家常的都不再言语,纷纷抬头望向三娘。
决明察言观色,送走了几位抓药的客人,说待会送药上门,就把门板上了上去。
顿时,医馆大堂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姜易安同姜东德将三娘扶到茶室。姜东德探了探三娘的脉,便说是急火攻心,让她冷静冷静,过一会便好。于是,姜易安就被姜东德赶了出来。
姜易安如幽魂般从二楼走到医馆后门廊下。她坐在矮木条上,双手托着腮,盯着地面上的阳光唉声叹气。
她开始暗自懊悔,这事应该同姜东德说,这三娘向来是急脾气...
也不对...昨日大理寺的牢房内,审他的可是当今太子...江燮拉她做时间证人,定是与太子有关...
这事若把姜东德与三娘牵扯进来,搞不好会连累他们。
还好,她方才没机会说出实情...
她长吁了一口气,有点想兄长了,若是兄长在一定能听她把话说完,还能同他想些计策...
她抬头望向站在医馆大堂里包药的决明,又望向在后罩房廊下做针线火的嬷嬷与翠衣,第一次,如此思念兄长,不知道兄长何时才能回来...
罢了,嫁就嫁罢,左右也就一年光景,人生且长着呢!
片刻后,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起来,去卸门板。
方才的动静没有引来后罩房的嬷嬷与翠衣,倒是引来了一堆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他们正伸着脖子,站在阴凉处观望医馆。
姜易安刚卸掉一块门板,那观望的街坊四邻,顿时叽叽喳喳起来,便听人群中有人问:“易安,你要嫁人了?”
姜易安嘿嘿笑笑,并不回答,继续手里的活。决明也来帮忙,他轻声问道:“小姐,您没事罢?我来罢。”
姜易安摇摇头,她需要干点活来冲散那惆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