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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广与安仕黎正跋山涉水。一路上,卫广都紧紧抱着他那个骨灰罐子。

虽说卫广这位老友的故乡会经过他们去京城的道路,可具体在哪个地方,两人还需要费一番功夫好好找找。卫广听这位老友提及过,他的老家叫李老庄,他们再四处打听、寻觅,用不了太长时间,应该可以找到这李老庄,让卫广的这位老友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天色渐晚,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淹没在暮色中了。而他们目前还行驶在一处茂密的林子里,久久未曾寻觅人烟。要知道这山林的夜路可不是好走的,毒虫猛兽,这些都是不得不防的。卫广和安仕黎两人遇到野猪或者一两头狼或许还勉勉强强可以应付,但要是遇到了老虎,又或者冷不防让毒蛇咬到一口,那可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在这山林休息一样不是件安全的事情,他们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已经是人困马乏,一睡下,就容易睡死过去,危险不言而喻。倘他们是步行,还可以遵循一个“有树上树、没树钻洞,无树无动,躺下装死”的诀窍,可是他们胯下还骑着两匹精疲力尽的马匹,总不能不管马了吧?

安仕黎与卫广决定再硬着头皮支撑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能拿来落脚,实在找不到地方,再想办法如何在这山林里安歇。

夕阳缓缓下沉,两人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夜色像一只巨大的笼子罩在两人头顶,两人都有些着急。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夜色刚一来到,两人就发现了一处村落。两人兴高采烈地驱马赶了过去,却注意到这是一座荒村。瑟瑟冷风摇晃着风铃,发出清冷的“叮铃叮铃”声,荒村的屋宅院落满装黑暗,漆黑缠绕了这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只能隐约看见断壁残垣的轮廓。那阴翳里似乎深不见底,潜藏着谁也不知道的恐怖。

安仕黎与卫广都不禁感到眼前这座荒村的景象未免太过渗人,就连胯下的马儿也发出着担忧的低鸣,可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落脚点,两人决定就先在此处对付一夜。

两人寻找着适合下榻的屋子,但大多数屋子早已是破败不堪,杂草丛生,还有许多屋子里面还挂着不少蝙蝠。两人找了好一阵,找了一座畜棚放马,又找了一座破损没那么严重的屋子当作今晚的住处。

安仕黎小心地推开老旧的木屋,只听得木门“吱吖”一声……

“啊!”

一只蝙蝠迎面飞了出来,吓得安仕黎都跳了起来,卫广看向他时,他连脸色都是苍白的。

“哈哈哈哈哈……”

卫广指着安仕黎哈哈大笑。安仕黎顿觉难堪,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太过突然,猝不及防罢了。”

“是是是,安先生如此神勇,连宣国大军都不怕,还会怕这什么的蝙蝠?”

卫广还在笑着,安仕黎更没好气了,“哼”了一声,说道:

“别笑了!有功夫笑,还不如找找有没有水井,我们的水不多了。”

“那好!”看向漆黑一片的屋子,卫广的脸上又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怀笑,“我去找水,就劳烦安先生您先收拾收拾屋子。”

“知道了,快去吧!”

打发了卫广,安仕黎拍了拍手,心想着刚才只是太突然了,不就是黑点吗?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回头看向屋子深处——屋子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仿佛一道幽暗的深渊,向他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就等着他进入,然后把他吞没。毛骨悚然间,安仕黎似乎可以听到有恶鬼的低语之声从这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传出,令安仕黎骤然间感到脊背发凉。

他立在门口,紧紧地握紧着归易剑,似乎是要应对下一秒即将朝他扑来的鬼魅。犹豫好一阵,安仕黎往后退了好几步,再连忙转身快步去寻卫广。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找水!”

“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爆发着卫广响亮的大笑声。

两人很快找到一口可以使用的水井,把水壶给灌满,又接了不少水拿去喂马。随后,两人一起去到那间屋子里,卫广拿出火折子一点,顿时就令小屋重获光亮。

“你有火折子怎么不给我?”

“你也没问我要啊!”

卫广笑了笑。

两人用茅草堆出了两张凑合过去的床榻,卫广将怀里的骨灰罐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然后顺势往茅草上一躺。安仕黎看了看那个骨灰罐,这时他还没什么睡意,就和卫广寒暄了起来。

“能和讲述一番你和你的这位已故的老友的故事吗?”

“他吗?”

卫广看了一眼那个普通的骨灰罐,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过了一会儿,卫广开始了讲述。

“跟我认识挺早的一个哥们吧。我呢,是东南那边的人,你肯定知道,东南那边一直闹海盗,我最早是跟着马灿将军在东南剿匪,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后来马灿将军被贬,我又被调到了萧嘉老将军麾下对抗凝国人。但凝国的那个老叶潇确实是了得,萧老将军虽然是良将,可惜还是吃了叶潇的亏,我们被打散了,嗯……我就成了逃兵。

刚好我又听闻林元帅招募兵马,我想着混一碗饭吃,就又投到了林帅麾下,也认识了我这个老友,因为他瞎了一只眼,我们都管他叫李瞎子。当年和燕国人大战,又遭受凝国人和宣国人的围追堵截,我和他算是我们那个营里仅存的几个活下来的。之后我们就在林帅麾下对抗宣国人,交情也算是深厚。林帅啊!那确实是一个英雄啊!我们本想着跟随林帅一定可以做出些功绩,但林帅也被害死了。林帅死后,我们继续跟随石将军,一路上刀光剑影都习以为常了,什么硬仗、恶仗都打过了,可在丰平战役,我们还是栽了。先是我中箭落马,李瞎子跑来救我,也让宣国人砍翻了。我们两个都成了俘虏,结果我扛住了,他没扛住,在你来之前不久,他就死了。”

卫广的语气格外平静,没有多少深沉的悲痛,同时也失去了他一贯的风轻云淡,可正是这一股平静,令安仕黎从中体会到卫广独有的忧伤。安仕黎一直都能察觉到,这个满脸大胡子又邋遢又爱赌的汉子并不似自己长久来看到的那般轻闲,这份轻闲,或许正是他面对重重苦难与坎坷的办法。他未必真的那么不在乎,可他总是会让自己显得那么不在乎。

安仕黎因卫广的话而有些动容。他默然了好一阵,气氛猝然间就有些忧伤,最后还是卫广爽朗的笑声将之驱散。

“哈哈哈哈……往事如浮云呐!不提了不提了!安先生呐,你应该有家室吧?”

“哎?”安仕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是啊。我的妻子在我的家乡,她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最好的女子,我披荆斩棘、赌上一切,为的就是能让她能过上幸福的日子。等我将来显赫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到我的身边来。”

“这样啊!”卫广的眼里透着憧憬,随后这抹憧憬又被感慨替代。“其实我离开家乡去投军的时候,也是想着能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那个时候我不仅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没多大的孩子,男孩。可我这一去呀……就是十多年,我辗转各地作战,转眼间就是十多年啦!十多年我都……不曾回去,他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死了呢?我的那个儿子,要是平安长大的话,会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认识呢?哈哈哈哈……正常正常!毕竟也都这么多年了。”

卫广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安仕黎惊讶地看向了眼前这个背井离乡十多年的男人,想到了自己一样也背井离乡很长时间,还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或许此刻她正坐在床榻上彻夜未眠地遥望着门边,等候着自己的归来……他的心口隐隐一阵刺痛。

这时,安仕黎却注意到卫广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注视向了自己,那双眼睛里,刻着坚定,写着期待。他微笑着说道:

“放心吧!或许我是没这个机会了,你肯定还有机会回乡的。”

“你……”安仕黎呆呆地看了卫广好一阵,不知为何,眼角有些酸涩,“你也一定会的!我们都……都会回家的。”

卫广笑了笑,目光又望向了那个骨灰罐子。

“哎呀!家吗?好地方,当然是好地方。但家这样的地方注定是安歇的地方,而不是前进的地方。咱们若是要前进,自然就得离家。我呢,也是这样想的,人嘛,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可以离开家,当他死了时,不能不落叶归根。如果说人死去时都不能回家,还是做一只孤魂野鬼飘荡在异国他乡,那该有多可怜?一个同乡都遇不到,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就算想吃些贡品也不知道找谁去讨要,清清凉凉、漫无目的游荡在人世间。未免就太凄惨了,还是让离乡的魂灵归去吧!那里有父母、有长辈、有兄弟、有姐妹还有朋友……可以在这里得到亲人的抚慰,洗却旅途的风尘,笑谈一辈子的奇闻逸事,从此不离不弃……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最重要的是,不会被人遗忘,一个人会死两次,第一次是在他身体死亡的时候,第二次是他被人遗忘的时候。”

“被人遗忘吗?”

安仕黎轻轻一声苦笑。他一路走来,为的不也是不被人遗忘吗?如果不能证明我曾经活过,那么谁又会在意我的死去?这句话一直被安仕黎铭记于心。

“放心吧!”他看向卫广说道:“你的这位老友肯定可以回家的。”

“嗯。”卫广说道:“他和我说过,他在老家有妻儿还有一个老母,交往不错的邻里街坊也有不少。这么多年来了,他母亲或许不在了,但应该还能把他的遗骸交到他妻儿手中。可惜今天走了一路都没找到这李老庄在哪,明天我们再试着找找。”

有关亡者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安仕黎思索了一阵,向卫广询问道:

“你曾经在林元帅的麾下作战过,能给我讲讲,林元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他啊!”一提起林骁,卫广的眼里仿佛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我可以怎么说,凡是接触过元帅,和他一起共事过的,没有人不觉得元帅是个盖世英雄。他很了不起,非常的了不起。他这个人啊,心里头烧着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周围人都心灰意冷时,他的斗志仍旧高昂,像是不会疲倦似的。底下人再怎么消沉,他都能让他们振奋起来。靠着他无与伦比的魅力,他团结出了一帮对他死心塌地的部下,率领部队攻到了燕国国都,打得燕王老儿是抱头鼠窜,甚至能让嫌隙无数的三国都摒弃前嫌,携起手来对付他,这才勉强战胜了他。到了踏北,他再一次发挥着他的魅力,建立了一道坚固的踏北防线,被宣人欺压多年的踏北军甚至隐隐有了反击之势。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们现在的日子就好过咯!石将军他们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我那个老友,或许也就不会死了吧。”

安仕黎的心中怀揣着憧憬。他的心中有两座来自大昭的山峰,一座是元帅林骁,他是大昭武人的楷模,也是无数黎民百姓的英雄,他抗击敌虏、保家卫国的事迹早已是家喻户晓。许多大昭百姓在门上不贴门神,而是贴林骁。成为像林骁那样破敌守土的将领,一直以来也是安仕黎的愿望。

这第二座,便是大昭文人的楷模,士林领袖王洵。王老大人年少成名,连中三元的事迹始终为士人们津津乐道,但王老大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刚直清正的风骨。他在地方时各种惩治贪腐、振兴民生的行径使他得到百姓拥戴,任职中央后与奸臣严万忠一党对抗又让无数士人对他由衷敬佩。王老大人同样也是安仕黎心目的偶像,他的风骨与气节,一样是安仕黎效仿的对象。

夜色更深了,安仕黎听见一旁的卫广已然呼呼大睡。是时候不去想乱七八糟的,赶快入梦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安仕黎躺在茅草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两人醒来后就决定继续赶路。借着清晨的光亮,两人得以看清这一坐落在山林里的小荒村。褪去夜晚的惊悚外衣,这一看起来还挺大的荒村就只遗留下破败、荒凉,寻不见一丝生气,令两人心中都不禁升起一丝感伤。

安仕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百姓啊!天底下像眼前这样的荒凉破败的村庄还有多少呢?流离失所的百姓又还有多少?繁荣啊繁荣,这美丽的饰词到底用来欺瞒谁的?

“安先生呐。”此情此景,卫广不免感到了悲凉,“你说说,这村子以前是怎么样的呢?”

安仕黎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卫广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不再注视着这片村庄。他对安仕黎说道:

“行了,去日难追,咱们还是走吧!不远处能听到河流声,我们沿着河边走,应该找到人家。”

两人骑上马,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没有了黑暗的普覆,未知的爪牙也都渐渐隐去,这座茂密山林里不再显得阴森恐怖,伴随着山间清脆鸟鸣和河边潺潺流水,这里转而遍布祥和与安宁,成为了一处赏心悦目的胜地。

景色虽不错,遗憾的是两人行进了很久,仍然找不到人烟,就仿佛他们被抛到了一处世外之境,只能寻觅到自然的踪迹。

两人都有些疲惫了,安仕黎提议道:

“不如我们先回城里吧!到了城里,再打听打听,或者去雇一个向导?”

卫广摇了摇头。

“去城里问,只能得到一个大概的方位,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在这山野里寻觅,况且这一来一去,只怕天就又黑了。不要再耽搁了,我们再找找吧!实在找不到,在日落之前就赶去城里歇脚。”

“那好吧!”

两人接着行进了很长一段路。临近午间,饥肠辘辘的两人只得下河捕鱼吃,靠着卫广娴熟的技巧,两人得以捕获不少鱼,用柴火炙烤,好好饱餐了一顿。安仕黎给马喂了些草料,让马也休息一阵,随后,两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两人上路后不久便见到不远处的上空缓缓飘着一缕青烟,两人立即意识到,终于是遇到人家了!两人策马赶了过去,见是一座小木屋坐落在了河边上。

屋子里的住着一个老猎户,老猎户看到有过客到来,先是十分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手里紧紧攥着柴刀。安仕黎及时下马,恭恭敬敬地向老渔夫说明来意,老渔夫这才放下敌意,高兴地迎接两人入屋坐会儿,并把两人的马牵到畜棚里为了些饲料。

老猎户兴奋不已问两人是哪里来的,他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客人了。安仕黎说自己是从踏北来的,老猎户听闻后一时有些惊讶。

“踏北吗?我听说有不少人都是从踏北逃难到踏南来的,看你们的样子,你们似乎不是逃难。”

“没错,我们不是逃难的。我们这次去京城是有事情要办。”

“去京城吗?”老猎户疑惑地看了安仕黎一眼,“那你们的路线似乎偏了吧?去京城最近的路不是这里,你们绕远了。”

“啊是!”安仕黎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不光要去京城。还在找一个地方,老伯,请问您知道李老庄在哪吗?我和我的伙伴打听到大概的位置,可是找了很久,一直没能找到。”

“哦!这个地方啊!”老猎户指着安仕黎与卫广两人来时的方向,说道:“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你们来时的方向走,遇到的第一个村子就是李老庄。”

“啊?”安仕黎与卫广齐声叫了一声。

卫广很难以置信,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急切,来到老猎户身前询问道:

“老伯啊,你可当真没记错?我们正是沿着这条河流过来的,唯一遇到的一座村庄,是一座荒村啊。”

“没错。”老猎户叹了一口气,“就是荒村,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那李老庄荒废了很多年了。住在哪的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就只剩下一堆破房子了,老汉我之前还去过那里,找了些能用的家具回来。那村子后头还有一处乱葬岗,很多坟包,但大部分都是空有一个坟包,连个碑都没有,死了也不知道是谁的,不过也没啥关系了,反正也没人会去祭拜,都已经荒废了。”

“为什么?”卫广连忙询问道:“那么大的村子,怎么就荒废了呢?”

听到这儿,老猎户似是吃惊地注视了卫广好一会儿,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这有什么好问的呢?让一座村庄荒废,饥荒、瘟疫、天灾、人祸……随便来一样就够了,这样的情况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们是见少了,实在没什么好意外的。村子嘛,就和飘在河水上的叶子一样,随便下点雨就够把它沉到水里去了。”

“这……”

卫广紧紧抱着怀里的罐子,像是被抽走魂魄一般,安仕黎走到卫广身边关切地望着对方,并将手轻轻搭在卫广肩头。

看着卫广抱着的这个罐子,老猎户对两人的目的大概有了数。他长长一声叹息,对两人叮嘱道:

“如果你们是去葬人的话,听老汉一句劝,就别去了,人要是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没有墓碑无人祭奠,怨气会很重,不是逝者安息的好地方。还是寻觅一处风水好点的地方收葬吧!”

卫广久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他起身准备离开。安仕黎见卫广要走,便向老猎户道别,老猎户本想挽留二人一番,但被安仕黎婉拒。两人骑上马,沿着来时的道路又赶了回去。

“卫兄。”见一向清闲开朗的卫广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安仕黎的心头止不住地担忧着,并向卫广询问道:“你决定了吗?要把他……葬在哪里?”

卫广黯淡的脸上挤出一抹勉强至极的笑容。

“急什么?那老猎户说不定是记错了呢?那肯定不是真正的李老庄,咱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仕黎清楚,卫广这是在强颜欢笑,可他并没有办法多说什么。遇到这样的结果,同样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现在只能祈祷,也许正是那个老猎户记错了,真正的李老庄根本就不是在那里。他们寻觅了这么久只是……还不曾找到而已。

红日坠地,暮光沉沉。两人跋涉许久,在黄昏时分终于又回到了这座荒村。只是这一次,两人的情感复杂得多。

“哈哈……”卫广喃喃了起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呢?那老头一定是老糊涂了,对吧?仕黎?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们走吧!先回城里,再想办法打听李老庄的位置。”

安仕黎没有答话,借着夕阳的光亮,他找到了一处他们先前没有发现过的东西。这是一座石碑,上面似乎还刻着字,只是因为杂草覆盖,几乎看不清了。安仕黎伸出手把杂草拨开,见到石碑上清楚地刻着“李老庄”三个醒目的大字。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一事实告诉给卫广,卫广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呆呆地注视着座石碑。他的嘴角抽动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哽咽。

“哈哈哈哈……原来我们早就到了吗?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一个蠢蛋,这都没有发现。”

惨淡的斜阳洒落在卫广身上,像是飘下了无数落叶似的。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将李瞎子的骨灰埋葬在此处。他们想了想,那老猎户的说法或许并不无道理,可离了家乡,李瞎子的遗骸又能去哪了?天下之大,还能寻觅到第二个属于羁旅之人的归宿吗?即便早已成了荒凉的断壁残垣,但,这也是家啊,是唯一的家啊。就算已经破败成了这样,属于李瞎子的归宿,也就仅此了。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这厮啊!”

村子后头的乱葬岗边上,卫广用他的马刀挖着土,一边挖还一边自顾自说着。

“命苦啊!征战了一辈子,那么多艰险的仗都挺过来了,一辈子吃的苦,快抵上别人两辈子了。到头来呢,就这么凄凉地埋在这儿了。不闻不问,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甚至是一个能记住你的人也都……唉!”

说着,卫广还轻轻抽泣了一声,随后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夕阳的余晖下,他和安仕黎总算把墓穴和墓碑都准备好了,卫广轻轻地把老友的骨灰罐子放进挖好的墓穴里,准备动手掩埋时,卫广静静地注视这骨灰罐子好一阵。

黄昏的光芒覆盖着这只老旧的瓦罐子,为这罐子镶嵌上了一层金黄,就仿佛是一片温暖的麦田——他就这样永远躺在这里了,永远地睡在了泥土里了,随着夕阳的光照被黑暗所剥夺,他还将永远沉没在无止境的漆黑里。这,就是他所剩的全部了。

“不应该啊!”卫广鼻头一酸,目光固定在这只罐子上,“不应该啊……”

卫广又重复了一声,接着,就再没有别的言语。他的心里是不住的悲凉。他和他这位老友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他的老友却先他而去,且最后,他的老友的结局竟是如此,孤零零地埋葬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遗失于现实,甚至还遗失于时间,永远都不会有人再回忆起他,回忆起他们。他们将永远地死去、消失,就如同他们从来不曾存在似的,如同所有经历过的一切都是虚无、都是假象、都……毫无意义。

透着这只小小的罐子,卫广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位老友命运之凄凉,还有自己命运之凄凉,以及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命运之凄凉。奋战了一生,劳碌了一生,然后,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老猎户说的话至今仍然回荡在卫广的心头。这些村落,就和飘在河水上的叶子一样,随便下点雨就够把它沉到水里去了。就算真的消失了,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等卫广哪天归乡结果发现他老家的场景和眼前的场景如出一辙,那他,何必再感到意外?沉到水底的叶子太多了,多到,多少只手也数不过来。即便一切都只不过是命运的戏弄,他的口中,又能说出什么怨言。

卫广的心头,像是有一道冷光照射着一样。

“安先生。”卫广对一旁的安仕黎开了口,“你说……我们会被人记住吗?如果我们劳劳碌碌一生,结果都不能被人给记住,你说,是不是有点憋屈了呢?”

安仕黎本想说一声我不知道,这枚凄凉的罐子,何尝没有让他隐约看见自己可能会惨淡收场的结局呢?可他终是不曾将一句话说出口,他用自欺欺人般的信念,将悲观的心情从胸腔中抹除,他的眼里,再一次只装着一片光明灿烂的前景——只不过,或许连安仕黎自己也未曾察觉到,这份幻境中的前景多了一道裂痕。

他用坚定的口吻说道:

“会的!一定会的!我们,是不会埋没于这世间的。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会白费,总会…总会有人记住我们的,不是吗?就像你的这位老友,他固然是就此寂寂埋葬于此,可不是还有你记住了他吗?我们也同样…同样会有人记住我们的。”

卫广没有答话,仅仅是露出了一抹苦笑,比吃了苦胆都令人觉得苦涩。

“也许呢?”

卫广摇了摇头。

随后,他和安仕黎开始动手掩埋。掩埋完成,就是安插墓碑,可当安仕黎询问卫广该往墓碑上刻些什么时,卫广却再一次沉默了。多么讽刺,多年来他一直“李瞎子”“李瞎子”地称呼自己的这位老友,可到了埋葬老友时,他却连这位的姓名都不曾知晓。

卫广默然许久,开口道:

“就刻上,踏北军丰平骑将李兄之墓吧!”

没有真实姓名的墓碑吗?安仕黎感到颇为奇怪,可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之刻在了石碑上,接着完成了安插。

就这样告终了。卫广缓缓舒出一口气,临别前,他本想最后和自己的老友敬上一杯酒,但他们只剩下水,也只有以水代酒。

卫广将水缓缓洒在了坟墓之前,叹息道:

“你啊!欠我的那些债,我也就不跟你讨了。我跟你约定的,也算完成了。你到了那边,好好休息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妻儿。如果还能有来世的话,那你我……再做兄弟!”

暮光飘洒在流淌不息的河水上,金光闪闪的,像是浮起了金色的龙鳞。披上了金鳞的水流继续一往无前地奔流着,承载着漂泊的落叶,驾驭着沉沉的暮霭。带走了淡梦云烟,带来了星光渔火,流淌在岁月,穿梭于时间。不知在何时飘起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渔歌,随着这从不止歇的水流,飞出了天涯海角,飞出了青史简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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