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了大约一个时辰,经过一个叫宜城的繁华小城后,他们飞入一片群山中。现在就连褒五都发现了,在远处群山之间,有一场修士大战正在进行。
群山之间,一鬼一狼打成一团,不远的山巅之上站着三人,一个高大胖子和一个白衣青年正在激励的说话,一个青衣少年远远观望。
牛犊般大小,浑身缎子般柔顺白毛的长脊狼张开血盆大口,惊雷响起,一团金黄色光球带着电芒疾射向前,一路之上,草木砖石,无不激震飞扬,前进路上留下深深一道炽痕。
“嗡”的声响,电光与一团绿色火焰迎面相撞,爆发出绚丽无匹光芒,整座山谷中间的草木巨石,四分五裂,以那斗法的一鬼一狼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飞出去。
“幽冥鬼火?”长脊白狼口吐人言,双臂微弯,弓腰向前猛地突进,身后留下一道虚影。
那幽冥鬼火瞬间分裂开去,由一变五,分至五方,紧接着数道暗红光芒从绿光中无声射出,彼此相连,竟成了一个诡异的五星法阵,在半空中透出层层阴森鬼气,向着长脊白狼扑面而来。
长脊狼浑然不惧,狭小空间内闪电般辗转腾挪,绕过五星法阵,向着前方继续突进。
远处一大团盘旋的黑雾中,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刹那间这山谷内,浓郁阴风大作,黑色鬼气大盛。
一名铁盔之下露出狰狞骷髅脸,尖齿獠牙,身穿黑甲的鬼将手持巨大骨剑从黑雾中钻出,黑红色鬼火随风飘舞,身后鬼哭之声越发凄厉,似有无数怨灵号哭,其间还隐隐有骨骼作响声,闻之惊心。
鬼将与长脊白狼缠斗在一起,不时还有幽冥鬼火从半空中击下偷袭。
长脊白狼并无慌乱神色,在巨大的骨剑劈砍中疾如闪电的撕咬扑击,尖牙利爪之上带有点点金光,正好克制鬼煞戾气。鬼将手中的骨剑渐渐崩裂,只听黑气中一声怒吼,“砰、砰、砰”几声乱响,金芒闪处,黑气散乱,鬼将身影最终四处散开,化于无形。
“小鬼,还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今天就是要把打服,然后给爷爷滚出宜城。”长脊狼发出嚣张笑声。
远处旋风般盘旋的黑气之中传出一个轻笑:“我有三个鬼将,这才派一个出来玩玩,着什么急,后面还有不少好玩意等着你呢。”
长脊白狼哈哈大笑道:“好,打得痛快,来让爷爷看看你的真面目。”猛地前冲,身化一道白金色的虚影,冲向黑雾。
半空中那一点幽冥鬼火无声燃烧,渐渐明亮起来。就在长脊白狼身形启动的那一刻,幽冥鬼火突然光芒大盛,带起一阵阴戾的鬼气,随后一只只巨大惨白的白骨巨刺,从长脊白狼原来站立的地方突破地面轰然而出,原本的几块巨石瞬间被打的粉碎,碎屑横飞。长脊白狼前冲的路上赫然又是一只只同样巨大的白骨巨刺从地底伸出,狠狠向白狼刺去。
长脊白狼眉间兴奋,蓝色眼眸中倒映着冲来的一只只白骨巨刺,仗着强悍的妖躯瞬间冲破了两支骨刺,在间不容发之间躲了从肋下刺来的骨刺,口中不时吐出金色电光击碎前面的阻挡,如沙场悍将,一骑绝尘,勇猛无敌。
白骨巨刺重重倒下,落到地上,一阵沙飞石走。土翻石裂,白骨闪动之际,不停地有新的骨刺从地下刺出,长脊白狼在白骨巨刺间身影摆动闪躲,随着快速前进的步伐,四只利爪和身上白色的毛发开始渐渐变成金黄色。
悬浮在空中的那一点幽冥鬼火冷冷燃烧,地面上白骨森森,诡异莫测而令人惊怖的黑色鬼气笼罩了整个山谷。
长脊白狼身影变幻莫测,身躯化成一团金光,背脊之上刺出一排金色的毛发,铺天盖地的嗜血妖意牢牢锁定前面那团黑雾,一股强大凶悍的妖力如恶魔般喷涌而出。
长脊狼前肢在地面一拍,整个身子竟然是贴地飞了出去,离那团黑雾越来越近。
突然,半空中幽冥鬼火陡然大亮。地面上巨大的骨刺化作三把骨剑,边缘锋利之极,凌空向着长脊白狼刺去。黑雾中又钻出两名鬼将,盔甲下面的骷髅深陷出冒出股股暗红色冥火,两名鬼将手持兵刃向着白狼拦去。
在鬼将之后,更有十三根镇魂钉从浓浓的鬼雾中钻出,带着滔天煞气摆成一个玄奥的阵型向着白狼压去,一股极其庞大的狠戾阴冷的黑气朝着那团金光迎了上去。
“文良住手,清欢住手,都是自己人。”姬南眼见双方打出真火就要以命相搏了,赶快喝止了双方。
远处站在山巅之上忙着唠嗑的两人,也紧忙冲下来喝止了一鬼一狼。
从姬南到此到争斗结束,刚过了一炷香时间,原本就凌乱不堪的山谷此时一片狼藉,土块凹凸不平,石块突兀,几无可立足之处。
站在谷地中间的一鬼一狼收了术法,隔远站定,微微喘息。
“南哥,想死我了!”长脊白狼大喊一声,蓝色眼眸涌出泪水,蹦跳着跑过来,一下扑倒了姬南怀里呜呜大哭。
姬南也双目含泪,紧紧抱住小狼文良。十数年不见,生离死别,第一次见到亲人。
双方打斗初起,姬南就已感知到清欢在与人斗法,急忙匆匆赶来。临近群山,姬南和文良从小心意相通,就知道了对方在场,只是正在激斗,没有相认。
清欢傻愣愣的看着相拥的一人一狼,不仅有点忐忑,刚才这是和主人的兄弟打起来了,估计一会得挨骂啊。
姬南转过身,盯盯的瞅着远处跑过来的白衣青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大骂到:“死贡布,你还没死啊?”
贡布冲上来一拳将姬南打个趔趄,然后和姬南抱头痛哭。
未曦在边上唏嘘的看着两兄弟,摸了摸化回小童模样的清欢小脑袋,介绍了贡布、文良和姬南的关系。
好一会,姬南擦擦眼泪,仔细的看了看贡布。贡布本来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现在居然有了些沧桑,黑发随便扎在脑后,身穿兽皮白衣,内衬贴身软甲,身背弓箭、腰挂长剑,浑身散发着狂野不羁的气质。
姬南重重的拍了一下贡布的肩膀,然后笑着回身介绍道:“这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两个兄弟,这是贡布,这是小狼文良”,“这是未曦兄长”“这是褒五叔”,又伸手拍了拍黑衣小童,“这是清欢,都是我信任的自己人。”
清欢小步紧跑几步,给贡布施礼道:“清欢见过二老爷,见过狼爷!”
“狼爷?哈哈,我喜欢这称呼!”文良哈哈大笑。
文良站起身来,呼哨一声,叫来站在远处的青衣少年,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涂图,是个狐族。”
青衣少年温文尔雅,向着在场各位一一行礼。
姬南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清欢扭捏着不好意思。
贡布笑着说道:“几年前,我离家的时候,你家阿爷卜了一卦,然后叫我到洛邑附近找你,说有可能遇见你。我就带着文良一直在洛邑附近的城邑和群山之间晃荡,认识了涂图一群小兄弟。前几天,宜城来了个老头找到涂图,说要出重金请我们去驱逐一伙外地修士,我一看酬劳还不错就过来了。”
青衣少年此刻已经知道了姬南的身份,脸色发白的涂图连忙说道:“我这就回去将这个老头杀掉。”
姬南扫了一眼清欢,清欢有些害怕不敢说,未曦无奈就把清欢在宜城成立青龙帮,建酒楼的事说出来了。
青龙帮的大帮主名义上是尹康,这也是宫士一看见清欢掉头就走的原因,二把手未曦只负责吃喝和打架,具体所有的事都是三把手清欢负责。
姬南几人哭笑不得,褒五则是听得两眼放光。
“走吧,带我们去看看你的酒楼。”姬南说道。
“老爷这边请”,清欢急忙忙地小跑着前头带路。
一行人御空飞到宜城外,步行走进城里,来到了清欢的酒楼,远远看去酒楼确实富丽堂皇,车水马龙,生意兴隆。
走近门口,清欢远远看见一对乞丐父子正坐在酒楼门口边乞讨,赶忙小跑着就要将他们赶走,姬南轻轻的“哼”了一声,清欢冷脸立马变成了笑脸,扬手扔给那对乞丐父子一块碎银,父子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酒楼门口。
清欢已化成黑衣青年的模样,在一群管事前呼后拥下带着几人来到酒楼最高处最宽敞的大厅里,娇小美丽的侍女们送上最好的酒水和新鲜的瓜果就连忙退下了,她们看到小狼文良吓得都要哭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清欢牢记职责,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喝着茶水。涂图是个雅趣之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着屋内每件物品都能品评几句,听得小鬼清欢一愣一愣的,相见恨晚。
姬南和贡布开怀畅饮,说着离别以后发生的趣事,说着大青山、白狄部的变化,说着鲁格已成为仇由族的大族长,说着服四叔大战群妖的故事。
未曦和文良找到一处舒服的地方晒着太阳,吃着瓜果,很是惬意。
褒五在酒楼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走了个遍,连带着一些隐秘的机关暗室也走了一圈。由于境界高,酒楼内的凡俗之人根本没有发觉,连一些在此消遣的修士也没有发觉。
未曦忽然问文良:“小狼,你已经结成金丹,可以幻化成人型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啊!”
文良无奈的长叹一声,将脑袋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翻着白眼。
贡布笑着说:“是扈大伯不让,他说清欢过早的化成人型会影响今后的修炼,大伯说狼族最好的修炼还是吸收天地精华,强化肉身,激发本命神通,大伯让文良至少要到神满境才能化成人型,期间只能这样……”
贡布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是知道这一路行来,文良过得有多辛苦,连弱小的狐族涂图都可以化为人型了,它却只能强忍着。
众人哈哈大笑。
文良连忙转移话题,它抬头问坐在门口的清欢道:“清欢,我们几个能加入青龙帮不,我能排第几把交椅啊?”
“哎呀,那可太欢迎了!二老爷肯定是坐第三把交椅啊,狼爷您坐第四把交椅,涂爷第五,我第六,要是再来人再往我前面排……”
涂图忙道:“那怎么行……”
场面吵吵嚷嚷,一时混乱。
贡布好奇的问未曦:“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我得赶紧拜见他去!”
未曦摸摸脑袋,说道:“师叔前几天被姬荣宫主请去喝酒了,这都好几天没看见人了,太不仗义了,有好事不带着咱……”
姬南坐在椅子上,感慨万千的看着打闹的众人,自打莫名其妙的被打成残废去了四合庭,这个场景只能在梦中看到啊!
贡布忽然想起一事,郑重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简交给姬南,竹简已经磨得有些破损,看来是揣了很长时间了。上面写着一首小诗:“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这是一首情诗,姬南疑惑的看着文良。
褒五、未曦、清欢和涂图也凑了过来。
贡布开始从齐国使者求亲,邢伯逼婚说起。邢国太子如何雇人谋害姬南,虞琳原本已答应了远嫁齐国,听说姬南莫名被害后悔婚,亲手毁容。被邢伯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弟弟虞习将其偷偷安置等等。还说起了虞宣被替换嫁去了齐国,没成为太子妃,成为了齐王妃的故事。
贡布离开大青山后,曾到邢国台城看望虞琳。当时的虞琳自食其力,生活虽不富足,但精神饱满。看到老友来看望自己很是高兴,亲手为贡布做了一大桌可口饭菜,饭菜简单但美味。
贡布将姬扈让他转交给虞琳的竹简交给了女子,叮嘱她好好修炼,女子点头答应。临行前,贡布问虞琳如果他遇见了姬南有什么话要转达,女子犹豫半天,写下了这首诗交给了贡布。
贡布不善表达,只是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是在座之人都是人精,自然能脑补想到当时的种种场景。
说罢之后,众人沉默了起来。脾气暴躁的未曦和文良嚷着就要去灭了邢国,清欢和涂图两眼通红,连见多了离别的褒五也轻轻喟叹。
姬南低着头,身躯轻颤,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知道心心念念的姑娘悲惨境遇。虞琳并没有背叛他,在知道他被害后宁可自戕也不嫁人,十几年来独居小院在苦苦等着他的归来。姬南心中真是百味杂陈,满是苦涩愧疚。
“老爷,我要去保护夫人,不能让他再受苦了”,清欢语带哽咽的说道。
涂图站起来说道:“南大哥,我狐族最是重情重义,遇见这等痴情烈性女子,我等必然要伸以援手。正巧,我有个妹妹刚好要外出游历,她要是知道了嫂嫂的故事必然要主动前去保护嫂夫人,就将这件事交给她吧。”
褒五也站起来说道:“少爷,正该如此。”
姬南哑着嗓子说道:“那如此就辛苦涂公子了,辛苦涂家小姐了。”
姬南从藏心镯里翻出一件玉珏挂件,正是多年前虞琳送给他的礼物。姬南将玉珏郑重地挂在脖子上,放在内衣胸口的位置。
酒楼外,隔着两个街巷,乞丐父子躺在一个屋檐地上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脑袋上长个肉疙瘩,两个手上有冻疮,又瘸了两条腿的小乞丐张口问道:“老王八,他们几个说啥呢?”
佝腰驼背、须发皆白、肮脏不堪的老乞丐慢悠悠地叹道:“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啊!”
小乞丐骂道:“你他妈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不?”
老乞丐回骂道:“说了你也不懂。你一天除了吃就是可那乱跑,让你读书也不读。反正咱俩也没事,一会背着我跑趟邢国溜达溜达去,我去看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