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餐,明希与李修泽在门口目送他们三人渐行渐远之后,明希轻启朱唇,唤住了前方步履匆匆的李修泽:
“王爷,请留步,妾身有要事与您相商。”
“何事?”李修泽并未驻足,只是稍稍放缓了步伐。
“王爷,这几日妾身叨扰了,如今妾身已然无恙,思量着便不再叨扰王爷了,明日,妾身欲归家。”明希疾步上前,轻声说道。
李修泽猛地一顿,明希猝不及防,直直地撞在了他宽厚的背上,疼得她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李修泽转过身来,从袖口抽出一条洁白如雪的帕子,轻柔地为明希拭去了眼角的泪花,说道:
“既然你对璃王府心生厌烦,想要归去便归去罢。”
言罢,将帕子塞入明希的手中,面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哎,妾身何曾说过不喜欢待在此处,只是,妾身思念爹娘了。”明希喃喃自语道。
夜晚,明希因明日即将归家,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如幽灵般踱步至外面的花厅,稍坐片刻。秋风吹来,恰似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如羊脂般的肌肤,夜晚的凉意如汹涌的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出来也不知多披件衣裳,若明日再生病,岂不是又要赖在王府中不走了。”李修泽将一件披风如扔破布般丢给明希,没好气地说道。
“如此甚好,妾身便可多陪伴王爷几日了。”明希凝视着他,眼中满是不舍,幽幽地说道。“本王无需你来陪,离本王越远越好,这样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跟我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李修泽的声音,冷得仿佛能掉下冰碴子来。
“那可不行,我要向大家证明,你不是灾星,不是衰神,再说了,我一向福大命大,算命的说了,我能活到八十岁呢。”明希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坚定。
“总之,我警告过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李修泽说完,转身欲走,那背影,宛如一座孤独的山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落寞。
“王爷,明天我就要回家了,你能不能陪我看会星星。”明希实在不忍看到他那孤独的背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央求道。
李修泽愣了一下,不过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说“怎么,你回家天上就没有星星了?”
“那自然不同,回家后看星星的人已非你了啊。”
这狗男人难道真的不懂情调吗?
明希谄媚地笑着,将李修泽拉到了花厅亭子里,让他稳稳当当地坐下。
李修泽并未反抗,顺从地跟着她在亭子里落座,而后抬起头,真的开始仰望起星星来。
明希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他已然长大,不再似小时候那般无助。如今的他,睿智果敢,狠厉无情,全然没了小时候跟在他们身后、需要保护的模样。
“王爷,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明希问出了李修泽小时候问过她的话。
“是的,传说人死后会留下一魂,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地上他最爱的人。”
这句话,还是小时候李修泽思念他那刚出生就夭折的娘亲时,明希告诉他的。明希说,他的娘亲在天上守护着他,从未离开。
明希不晓得兄长和爹娘是否也留下了一魂在天上守护着她,又或者她死后的那一魂并未上天,而是在飘荡了五年之后,投身到了原主的身体里,回来报仇了。也许是明家军那几万英魂,才保得她重新投胎。
“王爷是想念在天上的亲人了吗?”明希看着李修泽,轻声问道。
“本王才不会想念那些将本王抛弃的人。”李修泽抬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
“王爷,其实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您的亲人定然不希望您每天都板着脸,对谁都苦大仇深,您活得更加快乐,连带着他们的那一份,他们在天上才会更加安心。”
明希凝视着李修泽,如夜莺般婉转地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她不愿李修泽被明家的樊笼所束缚,他理应如其他年轻公子那般,活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要想开心,起码得有开心的事发生才行,可我身边……”李修泽欲言又止,他不想让他人窥视到自己脆弱的内心。
“王爷,认识我难道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你可知道,在吴苏的时候,多少公子少爷如过江之鲫,排着队想要与我定亲,都被我爹爹给拒之门外了,足见我是多么的炙手可热,所以,遇见你,你不仅要开心,更要暗自窃喜。”明希察觉到李修泽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便故意夸大其词地逗弄他。
“是吗?我倒是未曾察觉。”李修泽转头望向明希。
眼前的少女花容月貌,身姿绰约,明艳动人,说起话来,语气中透着他前所未有的自信,犹如一把小钩子,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弦,令其不禁为之跳动,更为重要的是,她也叫明希,她也唤他阿泽。
明希回望着李修泽,那眼神清澈如水,宛如一只灵动的小精灵,在李修泽的心田里播撒下丝丝缕缕的悸动。
“王爷,现在看清了没有?”明希厚着脸皮向李修泽的身边凑了凑,吓得李修泽慌忙站起了身。
“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明日你不是要归家了吗?”李修泽有些结巴地说道。
“好的,那明日你就不必来送了,我已告知我爹,明日管家会来接我,我不喜别离,感谢王爷今晚陪我观星,希望日后我们能时常一同赏星,我先回去歇息了,王爷也早些安寝吧。”明希行了个礼,旋即起身离去。
明希走了,留下李修泽看着满天的繁星,此刻心情被这个女人撩拨的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脑子里一帧一帧的闪过最近她的一切,李修泽不自主的嘴角上扬,也许应该是时候好好活着了。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明希便紧跟着清叶、清玥踏上了归程的马车。
“小姐,您为何不唤王爷送您呢?咱们这般鬼鬼祟祟地回去,仿若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落荒而逃。”清玥在车上哈欠连天,嘟囔着问道。
“哼,何必理会他人闲言碎语,你家小姐何时在意过他人的看法?”明希亦是无精打采地回应道。
清叶附和道:“是啊,咱们小姐自打进了京都,为了璃王,可谓是舍弃了一切。”
明希催促道:“休要多言,我交代你办的事,可都办妥了?”
清玥信誓旦旦地答道:“都安排妥当啦,定能让璃王对小姐牵肠挂肚。”
“如此甚好,我就不信,我还攻不破你这颗顽固不化的石头。”明希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狡黠的弧度。
回到家的明希,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犹如沐浴在春日暖阳中的花朵,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在各种珍馐美馔的滋养下,明希那本就圆润可爱的小脸愈发娇俏可人,粉雕玉琢,宛如熟透的水蜜桃,令人不禁想要轻捏一把。
然而,璃王府的李修泽可就没那么舒坦了。打开衣柜,只见衣物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王爷,衣物已为您分门别类,外衫在上层,内衬居下层,裘衣处中间。
步入书房,桌面上摆放着一张纸和一袋麦冬糖:王爷,即便忙碌,也勿忘饮水,心情烦闷时,就尝一颗麦冬糖。
在明希离开的三天后,李修泽不自觉地走到了以前明希住的那间屋子,进去就在桌子上发现,同样放着一张纸条:我就知道,你会想我的,如果实在想的紧,可以来叶府找我。
李修泽感觉明希离开了,又感觉她似乎并未离开,半个月的时光里,她仿若已经融入了王府的每一处角落:花厅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花瓶,每日都有下人换上娇艳欲滴的鲜花;院子里的凉亭里,悬挂着她亲手制作的风筝,犹如翩翩起舞的彩蝶;就连他的寝室里,也摆放上了安神香,与她房间里的一般无二,香气馥郁。
就连用膳之时,自幼便跟随他的王嬷嬷也会在不经意间说道:
“叶小姐说了,不可因忙碌而废寝忘食,况且,饮食需荤素搭配,不可只贪肉食,如此极易导致积食。”
“嬷嬷,怎连你也被她迷惑了,王府何时轮到她做主了?”李修泽有些不耐地说道。
“王爷,这些年来,老奴从未见过有一人能如她这般,站在您的立场上,知冷知热地关怀着您。叶小姐心中着实有您,她向府中的每一个下人打听您的喜好,将您的每一个喜好都铭记于心,就连您时常出恭不便之事,她也挂在心上。无论做何事,皆是以您的健康、安全为考量,她是第一个不图您任何东西,一心只为您好的人。”嬷嬷为李修泽的碗中夹了一筷青菜说道。
“你又如何知晓她对我好别无所图?你莫要忘了,她舅舅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杜泉,兵符可是掌控在她表哥杜忠绍手中,天下谁人不知,这天下名义上姓李,实则掌控在姓杜之人的手中。”李修泽愤然放下筷子言道。
“王爷,以叶家与杜家的关系,说不准叶小姐能够成为您的助力呢。”王嬷嬷笑意盈盈地说道。
“向葵归来否?”李修泽拾起筷子,轻声问道。
“回来了,王爷可是要传召她回府?”王嬷嬷询问道。
“暂且不必,待些时日吧,你们母女久未相见,让她在家中多留几日吧。”李修泽夹起一口青菜,边吃边说。
“老奴谢过王爷。”王嬷嬷喜不自禁,忙不迭地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说道。
李修泽瞧了一眼碗中的肉,心中不禁慨叹,何时起,堂堂王爷吃口肉都需他人赏赐才能入口,这个叶明希,当真是深谙人心啊。
此时,房顶上正悄然匍匐着一个黑影,此黑影非他人,正是那在家中憋闷至极,趁着清叶她们歇息之际,鬼鬼祟祟跑出来的明希。也不知怎的,她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璃王府,索性就偷偷摸摸地来瞧瞧李修泽在做些什么。
未曾料到,他竟然疑心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再者,他们口中的向葵一听便是个姑娘的名字,难道,李修泽心中已然有了意中人?
思及此处,明希气得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谁?出来!”
声未落,房顶上如飞鸟般落下一个人影,明希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施展轻功,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那人影的轻功更是登峰造极,犹如鬼魅一般,在追逐她的过程中,还如流星般朝她射出了暗器。
明希使出了浑身解数,方才从他手中逃脱,如狡兔般躲进了一家农舍的草垛里。
明希在这暗夜中如坐针毡,苦苦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小心翼翼地钻出草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逃回了家中。所幸,如此狼狈之事,并未有人瞧见。
璃王府内,一个人影如雕塑般直直地跪在李修泽的面前。
“朝北,那个人真如你所说,片刻之间,就把你甩开了。”管家于伯问。
“是的,他的轻功在属下之上。”朝北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你的寒针也没有打到他吗?”李修泽有些恼怒,都怪那个叶明希,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连房顶上爬了个人,他都没有察觉。
“没有,她的武功路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属下一时没有看清,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属下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难道,那些人换新花招了。”李修泽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
“不管他们换什么招,下次定让他们有来无回。我这就给府里加强防卫。”于伯说完,朝李修泽拱了一下手,就如一阵风般出去了。
朝北也紧跟着出去了,留下李修泽一个人陷入了沉思的海洋。
自小不知有多少人如饿狼般对他虎视眈眈,想要他的性命,可他到现在都想不出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