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姜云音乘坐王静姝的马车,前往太极宫。
凤仪宫。
守殿门的宫女进去禀报,王静姝侧眸看向微微垂首,静默不语的姜云音,安抚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平易近人,很好相与的,你莫要紧张。”
姜云音只是点了点头,不言不语。
她今日穿了件浅杏色的裙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没有招摇浮夸的饰品,只簪了根白玉簪,和身旁珠光宝气的王静姝一对比,朴素低调得仿若其婢女。
为着一会的面圣,她今日甚至是素面朝天,未施半点粉黛,将自己容貌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一会儿,宫女便出来引她们进殿觐见。
虽是初次入宫,姜云音却很淡然自若,一直目不斜视的跟在王静姝身侧,并不好奇地四处探望。
王皇后今日已用过早膳,端坐在凤榻上,噙着浅淡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打量由远及近的姜云音。
王静姝领着姜云音走至殿内,率先下跪请安给姜云音打个样儿:“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姜云音随之跪下:“民女姜云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王皇后挥了挥手,笑道:“免礼,平身。”
王静姝:“谢皇后娘娘。”
姜云音:“谢皇后娘娘。”
两人起身后,王静姝立马抬头看向凤榻上的王皇后,笑道:“娘娘,这便是四公主口中那位奇女子,姜云音。”
王皇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姜云音身上,见她穿的平平无奇,但身段和气质难掩,越发来了兴致,开口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她本就特别欣赏有胆有识的女子,但这世道女子多数囿于各式各样的条条框框里,尤其是她自己,自入了深宫,凤袍加身,多的是身不由己。
闻言,姜云音应道:“是,娘娘。”
语罢她缓缓抬头,不卑不亢的迎上王皇后目光,她自不可能挪动视线去反向打量王皇后,但两人的目光交汇,她清楚的捕捉到了王皇后的面上每一丝神色的变化。
在看到姜云音脸的那一刹那,王皇后一怔,笑容僵在唇边。
……这张脸,竟如此熟悉。
王皇后恍惚了下,有些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有那么一瞬,她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怎么会是她?!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王静姝目光在王皇后和姜云音之间来回,虽然她也诧异王皇后的反应,但更怕姜云音被吓破胆,是以忙出声,疑惑唤道:“娘娘?皇后娘娘?”
王皇后回神,克制着情绪,笑着朝姜云音招手,道:“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王静姝先给了姜云音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一边陪着姜云音朝王皇后走近,一边缓和气氛,玩笑道:“娘娘,云音生得貌美好看吧?臣女初次见她时,惊艳了许久呢。”
姜云音却很清楚,王皇后这般反应,另有缘由。
她看得分明,王皇后眼里的情绪,并不是惊艳,更似是联想回忆起了什么,这样的眼神她在不久前见过。
那日,她摘掉帷帽,洪正德初次看到她时,和此刻王皇后的眼神有七分相似。
……王皇后认识的,总不该是她阿父吧?
思及此,她难得的有几分紧张,或许某些期盼已久的答案要露出水面。
王皇后目不转睛,越发细致的打量着姜云音,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儿和脑海里的故人如出一辙,她询问道:“你是何处人氏?”
姜云音如实作答:“回娘娘,民女乃柳州兰郡泉县人氏。”
王皇后又问:“你父母何在?”
“民女阿母沈青莞自民女幼时便因病去世,阿父姜扬于一年前死于胡人刀下,”姜云音故意顺势说出父母的名字,观察着王皇后的反应,“民女现在和世叔一起住在青城东南巷子里。”
王皇后眼里闪过诸多复杂的思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又有些道不明的暗涌。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故人之子,那故人一家早就被灭了全族,何况她要真是故人之子,哪敢入这太极宫?
可……世上真的会有这般毫无血缘,却长得这般相似的人吗?
各种思绪在她脑海里翻涌,但她深知在当下她不该展现分毫,于是收敛好情绪,温声道:“赐座。”
姜云音一派淡然的落座,在心里默默琢磨着。
王皇后看见她有这般反应,一定是想起了她阿母,毕竟洪叔都说,她和她阿母长得一模一样。
而听到她刚刚自报家门的反应亦在情理之中,她阿母既是和她阿父私奔,抛弃了世家贵女的身份,那用的自不会是真名,毕竟这些时日她早就查过,无论是汴京还是青城,都没有沈姓的世家权贵。
但她阿父可是真名真姓,可王皇后似乎全然不识,说明王皇后便是认识她阿母,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她阿母若和王皇后相识,那么她外祖父一家的身份范围便缩小了很多。
王皇后含笑望着姜云音:“听闻李刺史此去五峰山平匪乱,你也一道去了?”
姜云音微微俯身低头回道:“是,五峰山临近泉县,民女对五峰山的地形还算熟悉,是以,李大人命民女领路。”
王皇后问道:“听闻那五峰山上凶险万分,山匪个个穷凶极恶,你一女子随之上山,可害怕?”
姜云音将头抬起来了些,缓声认真道:“娘娘,五峰山在没有穷凶极恶山匪,有的只是流离失所,盼着将胡人赶出家园,重归故土的无辜百姓。”
他们抱着期待与信任枉死在山顶,她不会让他们再顶着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