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音极善掌控人心,三言两语便有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她表现得太淡然,不畏生死的冷静,足以搅乱陆怀德的心。
两人沉默对视,无声博弈。
厅内气氛是让人喘不过气的低迷,下人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片刻后,陆怀德再次看向堵在门口的家丁:“来人——将二夫人带下去,杖责六十!”
陆秦氏懵了下,待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整个人滑跪在地,颤声哭诉道:“大哥……我怎么能挨得住六十杖?大哥……这是要我的命啊!”
陆淮书忙跪地求情:“大伯父三思,我阿母身子薄弱,受不了此刑!”
谢璇璎亦跟着跪地帮腔:“姑父三思。”
陆怀德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姜云音,第三次发问:“姜氏,你可满意?”
这一回,姜云音终于颔首,欠身行了个礼,转了话锋:“郡守大人公正高义,乃青城民众之福,民女钦佩。”
宋嬷的惨叫声犹在耳边,陆秦氏浑身发抖,跪行至陆怀德脚边求饶:“不可,不可啊大哥,那姜氏一肚子坏水,她的话听不得、信不得……大哥怎能为了她杖责我?求你了,看在你胞弟怀安的份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是自作孽,也该长长记性,”陆怀德抬眼看向一旁候着的家丁,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是,老爷!”
家丁们上前去拖陆秦氏。
陆秦氏挣不脱,含着泪朝着陆淮书身上:“救我……儿啊……”
陆淮书痛声:“大伯父——!”
未多久率先传来的是陆秦氏的尖叫声,凄厉的喊道:“宋嬷!宋嬷!你们……你们将宋嬷活活打死了!宋嬷可是我乳娘!这和死刑有什么区别?你们也要将我活活打死吗?!我可是……啊——!”
院外已经开始杖责,听着陆秦氏的惨叫,陆淮书浑身冒汗,向陆怀德求情不成,他不得不看向姜云音,却见她朱唇微启。
他定睛看着她的唇形,认出了她在数数。
一。
二。
三。
……她竟如此平静的数着他阿母挨得杖数!
……没有半分同理心,委实歹毒!
陆淮书握紧了拳头,近乎咬牙切齿的问姜云音:“够了吗?你那些委屈够偿还了吗?”
“不够,才十三下,”姜云音淡声道:“哦,十四下了,还有足足四十六下呢。”
陆淮书的眼神恨不能直接掐死姜云音:“毒妇!”
姜云音轻笑:“三郎至孝,不如替你阿母挨几杖?”
陆淮书本能的迟疑了下。
姜云音嗤笑出声:“看来三郎对你阿母的孝心不过如此。”
陆淮书被激,大步迈了出去。
姜云音就这样立在原地,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一边数着杖数,一边在脑海里回忆了遍在陆家的点点滴滴。
好的坏的通通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旋转播放。
然后灯灭了,她将这些回忆彻底从脑海里清除。
杖责声亦停了。
姜云音抬手看向陆怀德,行礼道:“谢大老爷为云音主持公道,”又冲陆谢氏行礼,道:“近些时日承蒙大夫人关照,云音在陆家度过了为数不多的轻松日子,不胜感激。”
公道讨回,姜云音换回了称呼,不再把这大厅当做公堂。
姜云音后退一步,又俯身行了个礼:“恩怨两清,就此别过。”
语罢,她没再看其他人一眼,转身迈出了大厅,只留给了他们一个背影。
她昂首挺胸,步履生风的离去,路过行刑的庭院,甚至没侧目看陆秦氏母子一眼。
她脑海中的走马灯已灭,他们之间的过往烟消云散。
自此,他们母子无法再入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