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音纹丝未动。
宋嬷只当她是吓得不敢动弹,伸手便要去拽她的袖袍。
姜云音由始至终未露半点胆怯之色,仿佛此时此刻陷入困境之人并非自己,她目露沉着,甚至在宋嬷靠近时,唇角溢出一丝几近妖艳的笑容。
令宋嬷心下一紧,手也顿在半空。
姜云音朱唇微启。
宋嬷离得近,看出她在似乎在无声地说些什么,定睛细看,才认出了她在数数。
一。
二。
三。
姜云音朱唇微闭。
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一道明显是故意拔高的女音。
“姨母,快快随我来。”
随着话音传来,屋内除了姜云音之外,面色都变了。
说话的人正是先前姜云音提过的表姑娘谢璇璎。
“奴婢给大夫人、表姑娘请安。”
远远的,传来了院落外守门的婢女的声音。
陆谢氏向来沉稳,说话向来有大家闺秀之风,声音亦是分外轻柔。距离屋内有一段距离,屋里的人也没听清,只听到谢璇璎再度拔高的嗓音:“快去通报,我有要事要见二姨母。”
听她那阵仗,大有不进来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姜云音缓声道:“嬷嬷还不收手吗?别教大夫人瞧见了,觉得二夫人院里连个下人都不知分寸,以下犯上。”
年方二八的姑娘嗓音明明轻柔温婉,波光潋滟的双眸却分外沉着冷静,教年过四旬的宋嬷不得不松开手,一时半会慌得竟不知所措,只能看向陆秦氏。
陆秦氏没空看宋嬷,只觉邪门得很,怎么那么巧在这个紧要关头,陆谢氏就带着她那惯得娇纵的侄女来了?得把她们打发走才成。不能让姜氏见到她们!
陆淮书亦是这么想,与陆秦氏的眼神一对视,道:“阿母,我出去打发她们。”
陆淮书一开门,跌坐在地的南枝便要大叫,宋嬷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南枝的嘴。
姜云音身前空了出来。
她也没看陆秦氏一眼,反而是径直走到一旁的圆凳前坐下,又悠闲地斟了杯茶,品了一口,方从袖中拿出一道卷轴,在桌上缓缓铺开。
陆秦氏一见到卷轴,便三步当两步地过来,直接抢走卷轴,二话不说便要撕烂。
“云音还有好几份,陆伯母莫急,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姜云音出声提醒,眼角瞥了眼宋嬷,又道:“嬷嬷放开我的侍女,她若是被嬷嬷捂出什么差池来,云音怕嬷嬷夜里会噩梦缠身。”
她语气不咸不淡的,坐在那儿,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
宋嬷只觉姜氏邪门得很,被她这般一说,不由松了捂住南枝的手。
南枝得以喘息,小跑到姜云音的身后。
而这会儿,陆秦氏已经看清了卷轴上所写的内容。
这哪儿是婚书!
是欠钱字据!
——柳州兰郡泉县人氏陆县令之妻陆秦氏囊中羞涩,于建光六年向柳州兰郡泉县人氏姜云音借百金以度难关,将于建光七年七月初十还清百金。
——立字为据。
陆秦氏怒目圆瞪,道:“何来百金?明明是五十金!”
姜云音淡道:“伯母方才说了,借金时并无其他人在场,是五十金是百金,也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伯母说五十金便是五十金,岂不是占尽云音这个小辈的便宜?”
陆秦氏怒道:“你可知百金是多少银钱?”
姜云音笑道:“云音又不当家,自然不知物贵,只知伯母欠了晚辈百金,那是我阿父给我当嫁妆的。”
陆秦氏被呛得要将卷轴摔下,姜云音又慢声说道:“伯母弄这般大动静,怕是不好向大夫人交代。”
陆秦氏见她拿陆谢氏来压她,更是气极,可偏偏又被她说中。若是屋里弄出大动静,陆谢氏必定要过问的。
她只能将卷轴丢回桌上。
姜云音指着卷轴上的一处,道:“伯母在此处画押便可,离初十还有两日,足够让伯母筹备银钱还给云音了。”
陆秦氏面色青筋直冒,她冷笑道:“姜云音,你一介孤女,你当真能威胁得了我?”
姜云音淡道:“伯母若不画押,待大夫人进来了,定要问云音发生了何事。云音只能如实向大夫人求助了,”她轻叹一声,又道:“大夫人向来热心肠,知晓此事,定会为云音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