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是三房的小儿子,也是时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儿子,他在七哥死于鬼子的飞机轰炸后,毅然决然参军入伍上了前线。
原身是随着家里八个哥哥一起排行的,在时家,也有长工丫鬟笑称她九公子,九爷。
原身从没反对过,她还特别喜欢这个称呼。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且两人还经常见面,不过她并不喜欢他,也曾问过父母两人的婚事能否作废。
可惜的是,她祖父一直坚持她跟郑博林的这门亲事。
她十八岁之前,时家已经在老二和老四传来牺牲的消息、老七意外身死、老八亲上前线后,陆陆续续捐献出所有的家产用于抗倭战争。
不仅如此,家里除了留下她父亲照顾年迈的祖父以外,其他男丁也全都去了前线,包括她已经快六十的身为大夫的伯父、叔叔,和年龄最大且已成婚的两个侄儿。
十八岁那年,她父亲这个留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成年男丁,也在给老父送终后,又热孝期间将她送出嫁。
最后,他安顿好还没成年的两个侄儿,带着时家最后一批药材前往后方根据地。
之后的几年,她便陆续收到兄长叔伯们牺牲的消息。
当然,这中间也包括新婚第三天被抓了壮丁的郑博林的牺牲消息。
如今八年过去,原以为早就战死的丈夫竟然还活着,她心里升起的激动还没退去,又接到晴天霹雳:
他竟然传回来消息,说他和她的婚姻是封建包办婚姻,是旧社会的糟泊陋习,是不被承认早该废除的婚姻。
他说他已经另娶,让她自己选择以后是否要独自生活。
她一半是怒急攻心,一半是绝望彷徨,就这样一口气没了,再有意识,就是来自现代的时宁。
……
张彩凤拍了桌子,见时宁依旧没有反应,不由地皱眉,声音也带了厉色:
“宁丫头,我跟你说话呢!”
“我能说什么?”
想想张彩凤话里话外想要她留在郑家的意思,时宁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目的?
郑博林虽然马上要回来了,可他肯定还会有再走的一天。
但他再走,不会带上张彩凤也是肯定。
那么,能让时宁离婚不离家才是最好。
因为只有让张彩凤将时宁继续拿捏在手里,让时宁留在郑家照顾张彩凤,才不用担心同样是封建残余(小脚)的张彩凤要跟他去。
张彩凤或许也清楚这点,才会跟时宁说了实话。
不然,郑博林还活着且另娶的消息,她只会像之前一样瞒得紧紧的。
“他连解除婚姻关系的离婚证明都给我了,你还能让我再说什么?”
时宁仿着原身,轻言细语的,语气却带着些许讥讽:
“让我要死要活死皮赖脸的留在郑家?我又以什么身份留在郑家?大房?郑博林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婚姻关系必须一夫一妻,必须讲求自主自由。”
“现在他既然已经跟我提出离婚,我自然不能让他犯错影响他的前程,自然不能留在郑家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
说着,时宁便装作一副难过的样子,拉着女儿郑宝仪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肯定是不会留在郑家的。
可不留在郑家,她就得找个住的地方。
说起来,郑家老宅所在的这个凤平村,倒是有一处能让她们母女落脚的房子。
那是在村尾靠近后山,一户绝户留下的两间草房。
时宁要是愿意,找老村长买下来,再找人修修,也不是不可以住人。
可她为什么要继续留在凤平村呢?
继续留在村里,就意味着她以后还要靠着给人看病接生养活她们母女。
看病接生对接受了原身记忆的时宁来说是没问题的,可一直留在村里,也限制了她和郑宝仪以后的生活。
如今已经是五零年春,郑宝仪已经快十岁,在村里,她需要每天步行半个小时去隔壁村里上小学,再过几年还只能去二十公里外的公社上初中。
可要是去了公社或者县城呢?
那不仅郑宝仪以后上学方便,就是时宁自己找工作也方便。
当然,继续留在村里,还意味着她以后会面对张彩凤这个可能天天去找她的前婆婆。
然后,村里人你一言他一语的,张彩凤最后又成了她的责任。
时宁摇头,算了吧,她可不是什么滥发善心的好人。
“娘?”
跟着时宁进了房里,又见时宁一直发呆没有说话,郑宝仪不由抱紧时宁的胳膊。
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对郑宝仪来说就如同做梦一样。
她先是听她奶奶说她爹还活着,紧接着又听说她爹已经再娶,而且还要跟她娘离婚。
郑宝仪不傻。
姑且不提她已经十岁,就是她的同学,就有跟她爹一样,从外面回来后要跟家里的娘离婚的。
她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她才特别担心,担心她娘会像她同学的娘那样改嫁不要她,会丢下她自己离开郑家。
郑宝仪心想,与其没了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娘,还不如她爹没回来呢!
“娘,我不要爹。”
时宁摸摸她瘦小的脸:
“好,不要爹,娘去哪儿都带着你。”
小姑娘瞬间破涕为笑,惹得时宁又爱怜的捏了捏她的脸。
这孩子太瘦了,明明已经九岁多,看起来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这也是时宁想要离开凤平村的原因。
前几年他们家倒是还剩了几亩地,可张彩凤不会种,当然,她是小脚也没法下地种地。
于是便只有时宁自己磕磕绊绊地跟村里的老把式学。
种了一年两季,收获的粮食却根本不够她们三人吃的,还累得时宁病了好几次。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时宁还能继续种地?
“娘,那我们去哪儿?”
小姑娘仰着脸,眼底忐忑。
“县城或者市里吧,具体去哪儿,等娘先打听打听再说。”
市区和县城跟凤平村的距离差不了多少,只是去哪儿,又怎么去,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市里的时宁还真没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