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未绝,人先至。
呼!
一道黑影从远处疾行而来。
这道黑影贴地腾空,如同低空飞行一般,刚看到时,明明还在几十丈外,可不到一息过去,就已化作一道瘦削身影冲至近前,显露出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
这青年身形匀称,面色倨傲,两臂展开,如苍鹰俯冲,一只掐着指诀的手中,散发着明亮的蓝色光华。
“是坊市的执法修士!”
“黑羽山......嘶!这几人竟是黑羽山的劫修!”
四周的修士轰然四散,爆出大片议论。
‘黑羽山的劫修?’
李二玄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
他也听说过这黑羽山的劫修,原身的父母,就是死在了黑羽山劫修的手中!
李二玄攥紧了手中装着五株变异青萤草的麻布袋,后退的速度更快了,可四周的空气,在那阵燥热过后,因水气的极速汇聚,突然变得有种粘稠质感,让他好像行在水中,给他的后退带来巨大的阻力。
轰!
突然,前方的那座小冰山内部,有大片的光芒炽烈燃烧起来,小冰山登时炸碎!
李二玄意识到了不妙,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不知所措,更来不及反应什么。
对这种场面缺乏经验的他,下一瞬,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前方波及而至,正面撞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的黑袍直接被气流撕碎,眼球被冲击力压得剧痛,流出血来,视野中陷入一片漆黑,脑袋嗡嗡作响,身形倒飞而出。
他周身一层白莹莹的灵光发散而出,体内灵力自行护主,在这冲击力下,却只是撑了不过半个呼吸就已黯淡至极,几近破灭,而此时的他,已经倒飞出去了好几丈远,一头扎进到街道尽头的树丛里。
大片的冰碴、火焰,和灼热的雾气,以及地上被掀起的青石碎片,乱七八糟如飓风般横扫四周,一个个修士连忙躲避。
喊叫声、怒喝声、风声、爆炸声......混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传递出去老远。
同在小冰山炸开的一瞬。
“分开走!”
红脸膛中年男修自炸裂的小冰山内部冰霜与火光中一跃而出,朝着远处飞快逃走。
他身上原本炼气四层的修为气息,竟是一下暴涨到了炼气中期,大片的火焰自他周身弥散开去,令他如同化身一只火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火线,远遁而走,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冒着黑烟。
那文士打扮的修士,和壮硕女子,也是从冰山内部脱困而出。
二人的修为并未变化,皆是被炸开的冰山,四散的冰晶和混在冰晶里的烈焰笼罩,身形不稳,各自选了个与红脸膛中年男子相反的方位,匆匆逃窜开去。
文士打扮的修士步步踏风,周身似笼罩着一层高速流转的气流,穿行在碎裂的冰山、四散的雾气中,却不被任何的冰晶和烈焰击中,带着种独特的飘逸。
而那壮硕女修,则身上泛起一层乌黑的铁色,就连面庞都是如此,一步踏在地上,就将地面的青石踏碎,借力朝着远处爆冲而去,所过之处,不闪不避,将冰晶、烈焰尽数撞散。
小冰山破碎的一刹,里面的三个黑羽山劫修,已是默契的分散逃窜,就好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黑衣倨傲青年一挥袖,一道蓝色的灵力光罩挡在身前,没有任何波动就阻隔了冰山炸开的冲击。
“还想走?”
“冥顽不灵!”
他口中轻喝几句,手中前一个指诀未散,定在胸前,咔嚓咔嚓的冰霜冻结声,再次从四周响起。
冰霜在地面上飞快蔓延。
文士打扮的修士,和那壮硕女修,皆是身形一顿,周身凝出一层冰甲,纵挣扎的全身冰甲咔咔作响,不断脱落,可还是被阻住脚步,独有那红脸膛中年男修,周身火光一炽,烧去身上蔓延的冰甲,不止没减速,逃的速度更快了些。
而黑衣倨傲青年,这时脚下一动,三下踏步,另一只手中,接连掐出十几道诀位,最后并指为剑,以剑指朝着前方一划。
铮!
剑鸣声骤起!
顿时,其袖袍中一道璀璨的金色剑光,摇摇晃晃地飞出,如喝醉了酒一般,可速度却快得难以想象。
这金色剑光在半空中划过,先是左右一晃。
四周金光一闪,随后,就见那文士打扮的修士,和壮硕女修的身躯之上,脖颈处多了一道血痕,头颅无声无息地落下!
这道金色的剑光,斩了这两人之后,毫不停歇,追着红脸膛中年男修而去。
“此贼......倒是有点儿能耐。”
黑衣倨傲青年看也不看被斩了那两人,嘴角勾了勾,含笑,眯眼,口中自语。
不待自己的话音落,他身形一动,随着那金色的剑光而走,同样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唰的一下远去,眨眼消失在了附近。
这黑衣倨傲青年走后半晌,另外几个执法修士姗姗来迟。
四个执法修士,在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带领下,驱散四周修士,处理那壮硕女修和文士打扮男修的尸体,又叫来灵蜂峡的市场管理修士,让其候在一旁。
“这片的地面打碎了,连夜召集一些凡人,运来青石砖修好......”
“此二贼收敛尸体就是,莫要搜身,二贼既为王道友所斩,如何处置尸身,留待王道友回来后处理......”
花白头发老者吩咐着。
“嗯?这人是......”花白头发帘老者走到一处树丛旁,看着树丛里倒着的李二玄。
“回二管事的话,这应该是附近的摊主,连着在这里摆摊好几日了,应是不慎被波及。”一旁候着的灵蜂峡市场管理修士,是个女修,闻言上前回话道。
花白头发老者,点点头,感应一下李二玄的生机未散,也不就再去管,转身离去。
......
夜已深,严寒更甚。
李二玄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好像在一个幽深、长久的梦境中挣扎。
他在梦中一会儿回到了前世,那个安宁祥和、没有混乱的地方,一会儿又来到了堆满了尸体的战场上,四下血流成河,不见半个活人,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壮硕女子身上。
这壮硕女子的眼睛圆睁,脖颈处有一道金色的细线,就在他的注视下,那道细线渐渐化作血色,喷出大片的烈血,一个头颅滚落而下,在地上一路滚到直到他的身前.......
“啊......”树丛里,李二玄低沉惊叫一声,苏醒过来,猛地睁开双目。
他的嘴里冒血,一个翻身吐出一口血污,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一般,剧痛。
李二玄下意识环视四周,却见此时夜幕深沉,月明星稀,附近许多人影晃悠着,一车车的推着青砖,拿着木槌,好像是在铺路,周遭点了许多火把,照得左近如同白昼。
附近监工的修士,是个炼气五层的胖子,此时坐在一个小木桌旁,吃着一锅灵膳,察觉到李二玄这边的动静,侧目看了一眼。
监工的胖子修士又转过头去,没理会李二玄。
李二玄坐在树丛里,耳朵虽然能听到动静,可却好像是隔了一层水幕,听到的动静变得空洞、遥远,眼睛看东西则是模模糊糊一片,直到灵力在体内流转一圈,才好了些。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勉强能视物了,脑袋还是空空的。
在身下四周翻找一番,找到自己唯一一件法器小剑,和那装着五株变异青萤草的麻布袋。
再摸摸身上的灵石灵砂,和腰带挂着的青萤草种,李二玄松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身上的伤口,早就与破烂的衣物都冻在了一起,一动弹,就痛入骨髓,就站起来这个动作,都让李二玄倒吸好几口凉气。
他感应着体内残余不到两成的灵力,神情麻木,吹着冷风,看看夜空,又看看四周修路的凡人,机械似的迈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院灵田,怎么回到木屋里的,一头扎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孤寂、冰冷的木屋里,如同冰窖。
天还没亮,星月未消,李二玄就爬了起来。
“呕......”
他爬到床边,将一大口从喉咙里渗出来的血污,啪嗒吐在地上,擦擦嘴,皱着眉头围起被子,半蹲在了床榻上,表情痛苦。
蹲了不知道多久,他扳过冻得麻木的双腿,摆出个盘坐的姿势。
“唉。”
李二玄深深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十块灵石,和装在麻布袋里的五株变异青萤草,解下腰带系着的两包青萤草种,放在床边。
对于这个世界的实感,他虽然已经穿越过来前两个多月,可一直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
直到此时。
他用一种酷烈的方式,明确认知到了这个世界的实感,今日的事,不论多少年他都会历历在目。
一时间,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达到顶峰。
就好像一只躺平的咸鱼,突然看见了四周的环境,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大海里流着的不是海水,而是滚烫的、一个冒泡就能将他这只咸鱼吞没,熔炼成渣滓的通红岩浆!
该怎么办?
李二玄又发了会儿愣。
他取出袖袍暗兜里的所有灵砂,平静地在身前分成了三份,六份,九份,最后干脆一巴掌打散,全部都攥在了掌中。
李二玄面无表情。
无悲喜,目垂帘,他两手合抱置于小腹前,握着三四十颗灵砂,运转功法,开始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最豪横的一次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