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和十八年。
暴雪肆虐多日,狂风怒号,苍穹之上黑云压城。
不知是否是天气原因,沈凌感觉胸闷气短,臂转腕旋,手中白竹管笔走龙蛇,不多时,桌上满是狂狷草书。
“陛下!反了,常世远反了!”
小太监慌忙冲进来,摔倒在地,瘦弱的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沈凌手中御笔微滞,深不见底的一滴墨顺着笔尖砸在绢纸上,吞噬一大片花白。
周围的宫人都慌乱起来,只有几个目光坚定,身体健壮的慢慢聚拢将沈凌护在身后。
“慌什么,闭嘴!”夏姑姑面色凝重,靠在启承殿积威甚重,镇住了所有人。
转身对沈凌焦急开口:“陛下,请随奴婢暂避。”
沈凌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轻颤,声音平静:“嬷嬷,走不了了。”
随着她话音刚落,启承殿的大门就被踹开,一堆身穿银甲的侍卫卷席着狂风暴雪而来,屋内暖炉熄灭,瞬间冰冷刺骨。
许多宫人两股战战,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脸色苍白。
为首的侍卫手握大刀,冷刃上残留的血过于新鲜,以至于还未冻住滴滴答答的溅出血花。
他一步步朝着沈凌走来。
沈凌身边的宫人屏住呼吸,抽出佩剑迎敌,一时间剑拔弩张。
那男人声音中带着轻蔑:“陛下,宫内进了刺客,臣奉九千岁之命,前来捉拿刺客,还请陛下谅解。”
他步步紧逼,眼中阴毒杀意满的几乎要溢出。
沈凌抬起眼皮子,自上而下将那人扫视一遍。
表面上云淡风轻,脑海中却在怒戳系统界面。
没用的狗系统,她如今命悬一线,它还在死机。
“赖宏!太后陛下和太后娘娘对你不薄,你们竟然背弃皇恩,谋朝篡位。”
挡在她前面最为壮硕的太监双目怒火四溢。
那侍卫头子也不装了,嗤笑道:“老太监,九千岁已经攻破了皇城,你要是识相点,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还能在九千岁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壮硕太监啐了赖宏一口:“呸!你这背主的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侍卫头子目光一沉,脸上肌肉狰狞抽动。
“不识好歹的死太监,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刹那间,嗜血的大刀直直朝着太监脑袋砍去。
太监长剑相迎,瞬间火花四溅。
其余的宫人也和其余叛军缠斗起来,这些都她的心腹,各个武艺高强。
沈凌在众人的保护圈里,目光如同深谷幽谭散发着森寒,系统是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
掏出怀中特制小弩,见缝插针的射冷箭。
她准头极好。
箭箭爆头。
暗器用完了,沈凌从剑鞘拔出剑握在手里,反射着冷冽的光。
启承殿如今乱糟糟的,四处都是喷涌的鲜血。
在一个漏网叛军朝沈凌冲来的那一刻,她迅速抬脚飞踢,一脚踹在叛军胸膛位置。
只听见咔嚓一声胸骨断裂声音,那叛军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沈凌正想冲进去杀个七进七出。
却被夏姑姑攥住了手腕。
她眉头紧皱,示意包围圈已被冲破,对她摇了摇头:“陛下莫要恋战,快走。”
趁着其他人缠斗住侍卫,夏姑姑拉着沈凌在宫里狂奔起来,为掩人耳目,夏姑姑以极快速度将自己和沈凌衣服互换。
冬日刺骨寒风灌进沈凌的肺里,快速奔跑导致剧烈呼吸,整个气管像刀割一样痛。
皇宫里到处都是鲜血尸体和惊叫乱跑的宫人。
血与雪混在一起凝结成冰,过于慌忙之下,夏姑姑脚底一滑,沈凌也被她一铲同栽进廊下雪堆。
夏姑姑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用力的推沈凌,嗓音尖锐焦急:“快跑,去启央宫,启央宫承恩殿的床下有密道,可直通宫外。”
“宫外有人接应。”
一息之间,沈凌满身狼狈爬起来,拉夏姑姑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嬷嬷。”
却不想夏姑姑直接甩开沈凌。
“陛下你快走,奴婢受伤了跑不快,但奴婢会藏起来,等陛下回来救奴婢。”
远处传来凌乱脚步声和宫人尖叫。
夏姑姑急了,拔出发钗对准自己的脖子:“快走啊陛下,若陛下执意带奴婢一起,奴婢只能自裁以求不连累陛下。”
迟则生变。
沈凌心一狠咬牙爬了起来。
她弄乱头上帝冠,将脸上抹满鲜血,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在宫内再次狂奔,隐在四处逃窜的小宫女里并不显眼。
好不容易跑到起央宫门口,空荡荡的宫门肃立在寒风之中,沈凌瞧四下无人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走进宫苑深处,却听见女孩痛苦的尖叫挣扎声。
她瞬间警惕起来。
但此处是通往密道必经之路。
她放轻脚步,试探着透过角门望去,只见一面容狰狞残忍的叛军正在侵犯一个小宫女。
他如同嗜血的野兽,撕咬着娇弱的羔羊,丑陋的大掌兴奋扭曲的掐着小宫女的脖子。
沈凌拔出怀中的匕首,背部像猫科动物一样绷紧,悄无声息绕道叛军后面,动作简狠戾快速,一刀封喉。
她拽住叛军头发,将绵软下来的叛军尸体甩在一边,淡漠的扫了了一眼被吓得呆住的小宫女。
假装没看到她湿漉漉的眸子中闪躲着小心翼翼的感激。
快步朝着承恩殿走去。
小宫女回过神来,满脸泪水小跑跟在沈凌身后。
沈凌刚打开承恩殿,脸色瞬间一变。
刚想转头就跑。
却被忽然出现的十几个太监把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太监反手夺过沈凌手中匕首。
小宫女惊恐瞪大眼睛,跑过来撕打太监,却被那武艺高强的太监一脚踹了出去。
昏倒在柱子边。
沈凌面色苍白,用力挣扎,密道暴露了,敌人早早埋伏在这,就等着她上门来个瓮中捉鳖。
她再狡猾,再武力爆表,也没有办法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打十个彪形大汉。
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那些太监都不为所动。
强行把她像死狗一样抬了起来,不知要带往何处。
可能是水井,可能是断头台。
地上的鲜红刺得她眼睛痛,沈凌仰头望天,天上的黑云蕴酿之间,又有雪花飘落。
好多人都死了,她也要死了。
沈凌的胸口钝钝的疼,但更多是麻木的冷。
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如期来临。
她被太监放下,一个俊美青年迎了上来。
“臣宋长青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宋长青半跪请罪,望向沈凌的眼神颇有些诧异。
沈凌抬眸看向他,满眼防备。
身体像一根拉满的弦,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
宋长青旁边以狰狞鬼怪覆面,身材欣长的男子就上前一步,解下身上大氅披到沈凌身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瞬间独属于他身上松柏清香扑鼻,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得救了,抓她的不是常世远的爪牙。
那温润俊朗的男子是宁王府的世子,宋长青。
手握禁军,负责守卫皇宫安全。
非阉党之流也不是她的保皇党。
发觉众人都用异样眼光看她。
身体回暖,沈凌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此时穿的还是宫女衣裳。
虽然她本就是女扮男装,可世人并不知晓,只会觉得她懦弱无底线,毫无帝王威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别说她本就是女的,就算是男的穿女装又怎么了。
见到面具男,沈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阉人内部并非和平统一,也有党派之争。
眼前的面具男便是另一波阉党势力头子,顾厌。
都言此人相貌丑陋,常以鬼怪面具遮面。
从前是常世远的义子,更是他手中最尖锐的一把刀,早些年甚得其器重,没少帮他杀人放火,手段狠辣,杀人如麻,与常世远乃一丘之貉。
自被常世远推上西鸾司司长,成为太监二把手后,恶犬就开始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