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恙微微蹲下看了眼屏幕,有些模糊,而且还跳乱码,琢磨着多半是受潮了。
连忙去隔壁邻居家借了吹风机和工具,便开始开工干活。
这边许无恙刚把电视修好,便瞧见老汉晃悠悠从厨房里端了两个粗海碗出来。
“吃饭喽...”
许无恙连忙起身,往裤子蹭了蹭手上的灰尘,迅速上前帮忙把海碗接过。
一碗撒着葱花的蒸蛋,另一碗是蒸腊肉铺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把许无恙馋地不行。
可能是刚出锅,许无恙下意识地接过后被烫得直跳脚,龇牙咧嘴地把碗放到四方桌上,手心被烫红了一片。
但是,那老汉像是没有痛觉一般,端了那么久,竟是面不改色,这点连许无恙都不得不佩服。
这时,老汉又端着一大盆米饭走了出来,“你多吃点,专门给你蒸的腊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咧”。
此时,许无恙也逐渐意识到对方似乎是把他认成了很亲近的人。
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遇见,屁股下的凳子活像是被浇了岩浆一般,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老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
见他不动筷子,还抬了抬手,笑得一脸慈祥,脸上深深的褶子都藏不住了:“快吃....”
正在许无恙不上不下的时候,村长突然过来了。
村长是一个大概五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黝黑,带着点沧桑。
应该是听说摄制组来了这老汉家里,所以才特地赶过来。
“老汉,吃饭嘞!”,村长笑着打了声招呼。
老汉抬起头,看了村长一眼,说道:“明啊,你咋回来了?”
许无恙:“???”
很好,第二个“明”来了,但是村长像是见怪不怪一般,笑着回道:“对啊,我回来看看你嘞...”
说罢,转头朝许无恙点了下头,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还是同样的流程,盛饭夹肉....
三人沉默地吃着饭,许无恙时不时不忘给老汉夹几块腊肉。
老汉一边吃着饭,一边拿过床头的黑色遥控器,将老旧电视机打开。
手法十分熟练地调到了国家台社会与法频道。
正好播的是某知名普法栏目,老汉看得异常认真,竟连饭都忘记吃了。
等吃完饭后,村长把许无恙送出了门口。
谁料,还没踏出门口,便被老汉追了出来。
二话不说,就往许无恙手里塞了个红包。
许无恙:“???”
这一出把许无恙搞得有点懵,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咋还有红包拿?
“外出打工,要注意安全哈!”,老汉拍了拍他的手,嘱咐道。
许无恙现在是一头雾水,求助似地看了看村长。
村长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收下。
老汉并没有跟着两人,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离开。
那佝偻苍老的身影,看起来孤单又萧瑟。
“村长,他是不是得了那种病啊?”,许无恙忍不住开口。
“是咧…”,村长叹了口气。
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
“这老汉姓王,从小无父无母,年轻时因为穷没娶到婆娘。
后来,在路边捡了个没人要的男娃娃,那男娃娃嘴巴缺了个角,叫…叫什么毛病来?”
“唇腭裂…”,许无恙接话道。
“啊,对!就叫唇腭裂,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也不知道父母咋那么狠心,就丢掉了!”
村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王老汉也不嫌弃,就把娃娃带回家养着。
那孩子也挺懂事,啥苦都能吃,王老汉对他也好着咧!”
说到这里,村长缓缓地蹲了下来,抽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
“王老汉老喽,那娃长到十六岁,刚念完初中就不念了,说是要去外面打工赚钱。
他也没啥子文化,就只能去工地搬砖钉板子,头两年还挺好,赚着钱都给王老汉存着。
就前年,他一个没留神,就在工地摔着了!人倒没死,但腿没了。
这还不算,那工地老板还卷款跑了,一分赔偿没落着!”
村长狠狠吸了口烟,随后坐在地上,看了眼许无恙。
“那男娃娃就叫王明,那会没了腿也没钱治,心里得了病,没得开解。
听说,在医院厕所拿了根数据线挂水头上,把自个给绞死喽…”
许无恙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手里捏着那个薄薄的红包,只觉眼睛干涩地厉害。
“这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头人送黑头人…
这王老汉没了娃,也去那大城市找了好几次,就想讨个说法。
他又没念过书,黑心老板人也没找着。
就在外面流浪了好几个月,还是村里人把人找回来的,带回来了结果又跑出去,来回这样搞了几次身体就垮喽。
这两年又犯了这么个病,见着人就认成他那个死了的娃娃,犯病了就这样,你也别介意…”
说完,村长便站了起来。
“我明天会过来给他送点米面,你这红包可以给我,我帮你还给他”。
许无恙把红包往村长手上递了递,突然又收了回来。
他抬手拆开红包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随后,迅速从自己兜里掏出20块钱,递给村长。
“这红包我可以拿着吗?这张二十你拿去还给他”。
这块有个习俗,有亲人要出远门,都会给个红包,保佑远行的人一年平安顺遂。
村长也没犹豫,点头把钱接过,“你有空可以过来看看老汉,我看他还挺稀罕你的咧…”
许无恙低着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应了一声。
“行…”
等村长走远,许无恙回头望了一眼那小屋,把红包揣进兜里,才踏着黄昏缓缓沿着乡间小路离开。
一道佝偻的身影彳亍于繁华街道,一次又一次固执的奔赴,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意他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