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交织的前厅内,晚宴分明已经结束,推门而入的、神色不安的宾客们却一个一个聚集于此,或踌躇或低语地透过窗户和暴风雨,远远眺望被隔绝的城堡后庭。
躁动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两位穿着紫罗兰燕尾服的绅士同样如此,他们站在大理石雕像的阴影之下,悄然审视着这些徒有金钱的暴发户们。
左侧的男子胸口别着一枚胸针,圆环的中心是只有两片单调的菊花花瓣,如同锋利的箭矢,一瓣朝上一瓣朝下。
站在他右侧的混血长相男子压低帽檐,将他祖母绿色的双眼隐藏:“距离枪声响起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后方有传来什么情报吗?”
“潜伏在宅邸仆从里的内应还没有消息,你准备好替换身份了吗?”
乌丸阵,至少他如今的化名是这个,摸上腰间银色的伯莱塔m1951眼中一暗:“只要大冈家那边的清扫没有问题。”
伊贺甲辰走出阴影,唤来一名路过的侍者:“请给我一杯飘着樱花花瓣的清酒。”
“好的,请您稍等。”
沙哑的回应穿过洁白的鸟嘴假面,侍者恭敬地鞠躬,便端着黄金的托盘朝后廊走去。
望着黄昏宅邸中随处摆放的古董和艺术品,伊贺甲辰啧啧称奇:“乌丸氏,真是嚣张的奢华。起居餐食的器物皆配有黄金,就连我们服侍的天皇大人都不曾奢靡到这种地步!”
“毕竟乌丸莲耶的母亲是意大利的贵族,这座古堡就是那位女公爵远嫁至日本时出资建造的。”早已将背景资料熟背于心,乌丸阵深吸一口气,深知正是这份意日混血的身份让自己被选中。
在日本,侍奉以天皇为首的朝廷贵族们被称作“公家”,也称作堂上家,通常是由天皇直接赐姓或认可的家族。
顾名思义,堂上家们被赐予了能够登上天皇御所的资格,与之相对应的不能升殿的家族则被称为地下家。
公家中存在家格之分,从高到低,顺序依次为摄家>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乌丸家虽然仅位列28名家之一,但其发展速度和势力扩张却令人瞠目结舌,以至于如今竟然积累了能让皇族都感到忌惮的雄厚资本。
作为计划中乌丸莲耶名义上的私生子,他将在即将到来的大清扫之后,以这个身份接管乌丸集团。
伊贺屋赐予他的使命,就是让日本的财力和权力的中心重归皇族手中,在暗中平衡和削弱这些华族名贵们日益增长的势力,确保皇族的统治地位不受威胁。
回想到乌丸家主这100年中展现的超乎凡人的远见与才华,就连他这方敌人都要为其惋惜一句“当真是岁月不悯人”!
“您的樱花清酒,请慢用。”
如同幽魂般的侍从端着托盘出现,伊贺甲辰接过酒杯和其下垫着的餐巾,再次来到阴影中。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餐巾,动作熟练而谨慎。在层层叠叠的折痕中,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米白色纸片。这张纸片藏得如此巧妙,若非有心寻找,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七大集团的高层会议圆满结束,大冈已经得手,一切顺利。进入内庭的接应将在西侧偏门等候。]
一字一句记下讯息,伊贺将纸片投入杯中,轻薄的米纸在沾到酒水的瞬间立即开始消融,不过几秒的功夫,便如从未存在过般不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你的行动就由后庭的接引人全权接管。”
伊贺甲辰看着乌丸阵,递出一个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小瓶,
“后庭的守备森严,机不可失,哪怕牺牲我们一整个分队也绝不能暴露伊贺屋的存在!”
“为了天皇大人!”
“为了天皇大人。”
早有其他势力惴惴不安地派出情报人员,乌丸阵混杂在进出前厅的人流中,哪怕是通往有着重重把守的后廊,也完全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黄昏别馆的前庭被精心布置为迎接宾客的公共区域,而与之相对的后庭,则是乌丸莲耶的专属领地,外人难以窥探。
城堡的建筑布局呈回字形,东西两侧的长廊各有一扇宏伟的隔门,它们不仅划分了前后庭院,更在必要时承担着抵御外敌的重任。
后廊的防卫机关复杂而精巧,变幻莫测,即便是伊贺屋的精锐特工也难以完全掌握。
若非多年前耗费巨资安插的两名仆佣逐渐晋升为高层,乌丸阵恐怕连踏入后廊的机会都没有。
乌丸阵回过神来,目光投向了约定的地点。
巨大的门扉上刻印着诸如“生命树、方舟、地狱”等各色的神话故事,在大门中央,象征乌丸家家徽的“卵中之鸦”正狠戾地俯瞰着所有过客。
大门旁的墙上有一道小门,那是用来给仆从通行的出入口。门边的阴影中,一位同样头戴乌鸦面具、留着棕灰短发的女仆长正等候在侧。
根据不完全观察,整个黄昏别馆的佣人数量达到了两百人左右,管理层设置有执事四人和女仆长八人。
不同等级的仆人穿着的制服也有所区别,乌丸阵便是由此辨识出她身份的。
“请您跟随我进入。”
女仆长见到乌丸阵后,优雅地提起裙摆行礼,然后转身取出三把精致的钥匙,依次插入锁孔,轻轻扭转,开启了通往内庭的大门。
乌丸阵随着女仆长的引导,穿过了那扇小门。
眼前展现的是一段蜿蜒曲折、逐渐向下延伸的暗道,只有几盏昏黄的壁灯点缀其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仆从所用的通道便与上方的华丽典雅全然不同。
暗道的墙壁由粗糙的石块砌成,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石块之间的缝隙中,偶尔可以看到因连绵风雨滋生出的青苔,在暗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意。
暗道的宽度可以容许两人并肩通过,情报记载,要在这样的地下迷宫中行走3至5分钟才能顺利且安全地抵达后庭。
皮鞋和高跟鞋交错的脚步回响在暗道中,女仆长在某个转弯处暂停脚步,走向了一扇封锁的大门。
“这里就是后庭的入口了,阵大人。”
甜美温柔的声音如蜜般甜美,让乌丸阵多看了她一眼。
随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乌丸阵心中预期的是被引至大冈的私人休息室,或是直接前往负责人的办公室,详细地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他,这绝不是计划内的安排。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泄出,休息室内,十一位仆人如同雕塑般静立,他们环绕成一个紧密的圈,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手中紧握着锋利的长刀或是冷冽的西洋剑,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而乌丸阵,这个身份可疑的冒牌货,此刻正站在他们的包围中心。
女仆长轻轻锁上了背后的侧门,步履从容地回到了她的同僚们之中,声音坚定而清晰地宣布:
“遵照总管乱大人的命令,我们已经成功将继承人阵大人安全带回本家,不负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