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景和殿,云秀自然是去东宫的小厨房找吃的。景和殿久未住人,什么都没有,她与钟奕还要在那儿小住几日,直到中元节过了之后。
云秀一路步履轻快地走进了东宫,这个云国历代储君所居住的地方,象征着荣耀与尊贵,也染上阴翳与鲜血。
东宫的宫殿顶是古朴的青瓦,殿身四周是朱红的墙。
庭院里草木生发,生机勃勃,栽满了杜鹃、玉兰以及芙蓉,四季常青。
这座熟悉的宫殿,不过是两天没来,已经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了。
苏青搬家搬得也太快了些。
东宫值守侍卫一见到她,便弯腰行礼。云秀抬了抬手道,“免礼。”
云秀穿过了红色的宫墙,葳蕤的庭院,抬步径直往小厨房走去,小厨房位于东宫东北角。
云秀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小厨房,灶台火刚刚熄灭,但柴火味还未散。
云秀翻找了一番,发现还剩了一些炊饼和糕点,一盘还有余温的炙猪肉。
云秀翻出来了个食盒,装上饭食。
她提着食盒,差东宫的侍卫送去景和殿。
云秀对这个宫殿没什么留恋,也懒得参观,便走出了东宫,不经意间路过了汀兰水榭,水榭边植满了兰草。
水榭中有两人,身材娇小的男子一掌拍开了高个女子放在他脸上的手。
一对打闹的姐弟。
云秀看着满头珠翠,一身新叶绿锦裙的五皇子,再看看一身窄袖短打,身材高大矫健的三皇女,不习惯,真不习惯。
五皇子云玦看到了云秀,一脸天真无邪道,“大皇姐,这是刚从东宫出来么?”
云秀也寒暄道,“是。”
云玦微微一笑,道,“听闻太史令最近夜观天象,只见紫微星旁最近的星子突然黯淡闪烁,失去了往日的光辉,而旁边另一颗星辰冉冉升起,光芒璀璨夺目。大皇姐可知晓其中缘由?”
云玦这番隐晦含蓄的话,真是教人云里雾里,没听懂的,还以为他真的在说天上星星呢。
云秀是不会接招的,直接问:“太史令所观星象,五弟是如何得知的?”
含沙射影,在她看来有些小儿科,云秀怼人最一击必杀的绝招,就是质疑其消息的来源,让其陷入自证的逻辑陷阱。
“啊……这……”五皇子云玦停住了话头,他总不能说他去云极殿外偷听议政。
三皇女云季打了个圆场,“五弟自己观星,随口胡说罢了,他啊就喜欢研究这些。”
三皇女性子直接,五皇子拐弯抹角。
云秀也是会阴阳怪气的,道,“五弟观星时也需注意脚下的路,若是磕着绊着了,三妹可是会心疼的。”
云玦神色僵了僵,“谢大姐关心。”
云秀微微颔首,微笑走开。
三皇女和五皇子,都是张贵侍养大的,与原主不相往来。
无效社交,得远离。
走到花园假山飞瀑下,云秀倒霉催的又撞上了一个人,她的父后林鸿。
只见林皇夫一身月白锦裙,头戴华贵的银白凤冠,眼角已有细纹,但通身的温柔气质足以让人忘记年龄。
林皇夫柔声道,“秀儿离开了东宫,怎得不告诉本宫。”
云秀按照原主以往与林皇夫相处的语气回答道,“是儿臣一时难过,行为无状,忘了告诉父后。”
“秀儿随我来。”
云秀便林鸿跟着去了景新殿。
林鸿与云秀站定在墨池边,云秀望着景新殿里的这处墨池奇观,不由得赞叹。
墨黑的池水,却生长出了白荷,白荷的花瓣中有道道黑色纹路,成为了墨荷。
云秀看景色出神,只听林鸿叹了口气,“唉,养父终究比不上生父,秀儿离了东宫直接去了景和殿,本宫可是等了秀儿好多天。”
云秀心里的鉴茶雷达大作,这个林皇夫爱养白荷,绝对是个满级白莲。
云秀低下头,老老实实道,“父后……秀儿知错了。”
林鸿又道,“孩子大了,有主意了,终身大事都不与父后商量一下。”
云秀神色怔忡,他连这个都知道?林皇夫在宫中是有多少耳目,消息这么灵通。也是了,他能稳坐二十多年皇夫之位,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微风吹过,传来一阵墨香,云秀回过神来尴尬道,“事急从权,儿臣头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来不及请示父后。”
林鸿怀疑道,“还有这回事?秀儿是在何时何地对那小郎一见钟情的?”
云秀硬着头皮道,“儿臣去诏狱探望钟家钟鸾时,见到了风姿卓然的钟奕,惊为天人。”
林鸿音色柔和,话语中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强势,“你的正夫只能是林家的,他纵然是钟家人,也越不过去。秀儿可明白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钟奕顶着一顶红盖头,无媒无聘地被送到她身边来,是林皇夫的手笔。林家紧盯着她的正夫之位,不可能让给别家。从林皇夫接过她去抚养的那时起,云秀就被林家深度绑定了。
但是,在这个把姻亲血脉联系看得格外重的时代,养女终究不是亲生的,中间始终隔着一层。若有一天,她不再有扶持价值,林皇夫还愿意与她这个废太女绑定在一起么?
古往今来,最难算的,是人心。
林鸿慢悠悠道,“也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妨将钟家小郎传进宫中用膳,本宫也对这位风姿卓然的小郎君很是好奇。”
这个女尊世界的男人,个个语藏机锋,果然女性只是一种处境。男人一旦被放置于女性的处境里,十八般茶艺也无师自通了。
而这种处境名为,失权。
云秀有心护一护钟奕,“他戴罪之身,还在诏狱里。陛下答应待我出宫建府后,把他送到我府上。请爹爹放心,他只是个侧室。”
本就不是明媒正娶,除了陛下和少府令崔姑姑,钟奕如今在景和殿的事,应当无人知晓。云秀赌林鸿不会坚持。
从林鸿的景新殿里出来,心好累,她也只能护他这么一次,以后钟奕要是遇上了父后,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