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一出声,四周顿时响起了枪械上膛的声音,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仿佛只要他动一下就要把他打成筛子。
“害怕我?”钟杳看都没看身后的枪口,他轻轻挥了挥手,一把把对准了他的枪口全都如面团般弯了下去:“这可不是害怕该有的态度。”
沈裕往他身后一站,指着周局的鼻子道:“就是他,囚禁我虐待我还精神打压我,杳杳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命好苦啊……”
周局:……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要吃满汉全席的是谁?
“我们聊聊?”钟杳平静地看着周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捉摸不定的气质令人心里直发寒。
又看到钟杳挥挥手就毁了这么多枪支,周局的脑门上不禁落下一滴冷汗来:“您想谈什么?”
“来,”钟杳举起趴在他臂弯的橘子,把它送进沈裕怀里:“出去玩一会儿。”
沈裕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乐颠颠抱着橘子站到了一边。
嘿嘿,老婆没跑,老婆还要他,嘿嘿。
“请?”
周局战战兢兢走在钟杳身后,身后的助理飞速联系各个领导,钟杳看到了但是没有制止,毕竟接下来他要说的事,不是这个姓周的一个人能做主的。
会议室里,能赶来的高层都来了,来不了的全都以线上会议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屏幕上,一时间整间会议室有些吵闹。
但他们吵归吵,没有一个敢主动跟钟杳搭话。
外界不知道钟杳是什么身份,但是这里的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动动手就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啊。
“钟先生,”半天后,公共频道里总算安静了下来,有个穿军装的中年女人严肃道:“我可以问一下,您回到地球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玩,”钟杳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摸着自己的掌心。
“那您如何保证您对人类是没有恶意的呢?”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的,这样强大的个体,钟杳只要哪天不想玩了或者生气了,他随时都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之灾,这是他们作为统治者该为人类和地球考虑的事。
“很简单,”钟杳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抬眼打量着所有人,在他们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缓缓说:“沈裕啊。”
“什么?”
“因为沈裕,沈队长。”
频道里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似乎在交换沈裕的个人信息。
等他们交流完了,钟杳才缓缓补上后半句:“只要沈裕站在人类这边一天,我就不会做什么。”
“所以,尽情地讨好他吧。”
邪神大人的发言将所有人都镇住了,毕竟他们见惯了权力政治的纷争,像钟杳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条件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中年女人似乎是关掉麦跟其他人说了什么,然后再开麦问钟杳:“您怎么确保您这话的信用呢?换而言之,沈裕终究是一个人类,死亡仅仅只是你们之间最微不足道的一道门槛,感情并不是坚不可摧的东西,您又能保证这个承诺多久有效呢?恕我直言,如果哪天二位闹掰了,我们会跟着沈裕一起付出代价吗?”
钟杳在听到“死亡”两个字时微微抬了抬眉毛,似乎在思考。回归本体之后,钟杳整个人的气场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较之于之前的默默无闻变成了光是坐着不说话就有强烈的攻击性。
他不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直到钟杳抬起了头:“哦。”
众人:“?”
钟杳没让他们疑惑太久,说:“我来这个宇宙已经有数不清多少个万年,我对你们没兴趣,对毁灭也没兴趣,怎么?觉得我会大开杀戒?”
一片寂静之后,有人干笑一声:“那,那什么,毕竟您不是邪神吗?”
钟杳点头:“好像被这么叫过,可能是我奴役怪物的时候,它们产生了一些怨怼的情绪,不用放在心上。”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奴役……怪物?
合着这邪神的名头,都是从怪物嘴里传出来的啊。
钟杳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诞生又如何来到这个宇宙选择沉睡的,他的记忆太久太久,如果制作成一部电影的话,人类究其一生都看不完。
但是他其实并不在乎已经发生过的事,他的眼中只有现在,每一个过去和未来都可以是现在。
“不用担心,”钟杳又说:“哪天我真想毁灭世界,一眨眼的事,不会太痛苦的,虽然我对此毫无兴趣。”
大家:……
谢谢您啊。
“不过,”钟杳道:“我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要通知你们。”
“您请讲。”
半晌,沉默的会议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震惊之音。
“什么!”
“上线什么?!”
“游戏,在现实世界,上线????”
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的钟杳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会议室里走了,这种事还不配他亲力亲为,当务之急是,接人回家。
从医院大楼出来的时候,沈裕正叉腰站在树下,大声喊着什么。钟杳不用走近就能听清楚,他说的是:
“哎,对,再往上爬。”
“看见那边的树枝了没?勇敢一些闺女,爬上去,爸爸回去给你买一个到屋顶的猫爬架。”
橘子撅着腚吭哧吭哧地往最尖尖的树枝上爬,那一点树枝已经生出一些嫩绿的芽,在有些冷的春风里发着抖。
钟杳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还是沈裕先发现他出来了,扔下闺女就朝着老婆跑了过来,一下子把钟杳整个人搂进怀里,抱得结结实实。
橘子在最高的枝丫的发出了“喵”的一声。
沈裕在钟杳的脖子间蹭来蹭去,然后张嘴咬了一下。
“嘶,”钟杳吃痛,用手推他脑袋:“属狗的?”
“汪汪,”沈裕不松口,含含糊糊地叫了两声,给钟杳彻底叫没脾气了。
“好狗狗,”钟杳摸着沈裕圆润的后脑勺,顿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沈裕的腰,说:“沈裕,你是不是瘦了?”
当然瘦了。
沈裕将近三个月都靠营养液吊着命,吃不好也睡不着,要不是以前的身体好有积累撑着,他早就瘦脱相了。
沈裕嗯了一声,然后摸摸钟杳的脑袋,随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你怎么长高了????”
钟杳干咳一声,把头别了过去:“哦,有吗?”
“有!”
沈裕信誓旦旦比划着:“之前抱你的时候,你的嘴唇正好能贴在我的下巴上……”
他比划着位置,然后看着钟杳的头顶:“但你现在,似乎跟我差不多高了。”
钟杳其实是有小心思的,之前借用了钟尧的身体基因编码,钟尧就只有179,现在他能给自己重新捏一个壳子,当然是想要多高就有多高,没捏得比沈裕高已经是他仁慈了。
“变高了,”钟杳后退半步,瞪他:“那还谈吗?”
沈裕立刻缠了上去:“谈,还谈,老婆你就是长到三米十米,我也都谈。”
钟杳:……十米就大可不必了哈。
“叫橘子下来,”钟杳伸手跟挠小狗一样挠了挠沈裕的下巴:“今晚出去吃饭,我叫了王姨和钟灵,对了,夜莺和蝎子呢?”
沈裕挠头:“我刚从医院出来,不知道啊?”
医院三米多高的墙头上,夜莺终于找到时机吭哧吭哧爬上来,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幽怨地道:“不用管我的死活了……”
沈裕:……死孩子你又偷听。
一路上,夜莺围着钟杳转了好几圈,好几次想说话都咽回去了。
钟杳伸手戳了戳夜莺的头顶:“有心事了?”
夜莺默了默,说:“哥,你,你真的是那个,什么神?”
钟杳轻笑一下:“不像?”
“不不不,很像,”夜莺说:“当初我跟小黄就说你像神仙下凡……”
说到一半,夜莺渐渐没了声音,好半天才又说:“小黄还能回来吗?”
既然是神,那你能把小黄救回来吗?
钟杳却摇头:“他的灵已不在现世,无法复活。”
“什么是灵?灵魂吗?”夜莺问:“不在现世是去了哪里?我们还能见到吗?”
钟杳说:“可以去游戏里见他。”
“真的?”夜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抓住钟杳的胳膊大叫:“真的吗??”
“你轻点,”沈裕拍了一下夜莺的脑袋:“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夜莺一边走一边笑:“……哎不对啊,游戏?是我知道的那个游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能去游戏里?”
钟杳点点头,说:“还需要一段时间,等人类这边拟定方针后,就可以正式上线了。”
“哇……”
沈裕开了自己的车,带着所有人出去聚餐,乍暖还寒的时候,吃火锅是不错的选择,一群人簇拥着去了自助火锅店。
王姨看到沈裕的时候也上来拉着他的手心疼了一会儿,说孩子遭罪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沈裕大咧咧说自己皮糙肉厚,吃两天就养回来了。
夜莺和钟灵坐在一起,两个人专心地撸猫,橘子趴在座位上被人类仆人伺候地喵喵叫。
钟杳则是被蝎子叫了出去,两个人站在店外的树下,看着树木长出来的新芽,蝎子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半晌后才说:“谢谢你救了我。”
在通道里的时候,她被山羊重伤,其中致命伤还在心脏,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睁开眼睛再看到一个健全的自己。
钟杳没说话,默默离她远了两步:“你不准在夜莺面前抽,她还是个孩子。”
蝎子笑了一下,把烟摁灭了:“不会,第一次抽,有点辣……”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沉默了。
听着树上的鸟鸣,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之前说去副本里找人……”
“有件事想拜托你……”
钟杳示意她先说,蝎子也不客气,顺便接了钟杳的话:“找还是要找的,你都混成邪神了,找个副本不为难吧?”
“不为难。”
“哦,”蝎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最后看了看在里面从酒柜里偷酒的夜莺,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看向钟杳:“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钟杳点头:“看在夜莺的面子上。”
蝎子说:“我十四岁进游戏,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
“我以前有个名字,叫二丫,”蝎子的大卷发飘扬在风里,轻飘飘地说起那段难堪的历史:“十四岁后我叫蝎子,我在现实世界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明,他们没给我弄,我现在还是个黑户。”
蝎子继续道:“但是现在,我想安顿下来了,钟杳,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吧?”
作为一个无拘无束的邪神,他也会为了一人而停留。
“嗯,所以?”
“办个身份证,”蝎子说:“需要名字,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作为夜莺的家长,我想,你可不可以给我起个名字。”
钟杳思考片刻,点头:“可以。”
“叫,谢知,怎么样?”
蝎子,谢知……
谢知把没烧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行,回去了,我看见沈裕在瞪我,再不回去他可能要来咬我了。”
钟杳笑了一下,也跟着回去了。
饭后,除了王姨、钟杳和钟灵外,其他是三个人都喝醉了,本来该是钟杳牵着钟灵带她回去,奈何有只大狗比三岁小孩有过之无不及,钟杳只好扛着沈裕,一路走得歪歪扭扭。
王姨带钟灵和橘子回家,谢知不知道跟夜莺说了什么,也把人拐跑了。
没一会儿,路上就剩下了沈裕和钟杳两个人。
沈裕抱着钟杳的腰,把脸埋在钟杳的颈窝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回家吗?”
“不,”沈裕仗着自己喝了点酒开始撒酒疯:“你家,还有钟灵,不方便。”
“那你想去哪?”钟杳单手托起他的脸,沈裕压根就没喝醉,他装的,但是钟杳乐意陪他演这种幼稚的剧情。
沈裕眼滴溜溜一转:“有没有比较私密一点的地方?”
钟杳挑眉:“有,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我邪神都敢谈,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沈裕豪情万丈。
于是钟杳开了任意门,带着沈裕去了游戏世界。
沈裕:……给点反应时间。
一回到这个老地方,沈裕也不装醉了,打量了一番四周:“你是想让游戏世界长期与现实世界接壤,用组织自愿参与代替系统拉人的方式通关副本?”
“确实这么想的,”钟杳带他穿过两层结界,到了他的大本营:“具体细则交给人类去想,我只负责开门。”
“那你更喜欢这里,还是外面?”沈裕截住钟杳的脚步,把人抵在宫殿黑色的琉璃砖上,问。
钟杳伸出手掌盖住沈裕的心口:“更喜欢这个。”
沈裕脸腾得爆红,扭过头去骂了一声“++”
然后就是唇齿相依,呼吸交融。
如此一般后,钟杳带沈裕参观自己住的地方:“你想看看我的本体吗?”
沈裕想起之前看钟杳一眼就要七窍流血的样子还有些后怕:“我能看吗?”
钟杳手放在门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可以。”
门缓缓推开,面前是一处巨大的空间,而在最前面一个有篮球场那么大的王座上,沉睡着一团黑红色的团子,像一大块。
“好……好……”沈裕直接愣在原地,两颊染上可疑的绯红:“好可爱!!!”
钟杳把冰凉的手贴在沈裕脖子上:“重新说一次。”
“邪神大人好威风好霸道好帅——”
钟杳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我发现,你好像变了一些,”沈裕追上去,还偷偷用手去摸钟杳的本体,其实钟杳都能感觉到,只是宠着罢了。
“有吗?”钟杳坐在王座的扶手上,伸手拉着沈裕的衣领他把拉得弯下腰来。
“有,”沈裕伸手摸上钟杳的眼尾,顺着眼角往下摸去。
钟杳以前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他的一举一动是从模仿中习得的,因此有些刻意和僵硬,久而久之他就习惯用面无表情去对待一切事物。
但是邪神钟杳,好像灵动了很多,也有了一些……
“你好像有一些,”沈裕的声音轻轻的:“邪气。”
确实,打钟杳回来之后沈裕就有这个感觉,他的情感和表情都更加生动灵活,尤其是这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透露这一股邪性,就是一股“看不顺眼就弄死你哦”的邪性。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钟杳慢慢听着他说,然后问出了一个死亡性问题。
沈裕卡了一下壳,说以前也不是现在也不是,最后他把视线落在了王座上的本体上,伸手戳了戳,duangduang的,像小果冻,明明这么可爱却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我喜欢他。”
钟杳缓缓一笑,手从沈裕的领口往下滑,重新覆盖在他心脏的位置,低声引诱道:“人类,你想不想永伴邪神左右,成为他唯一的信徒?”
沈裕单膝跪下,亲吻钟杳的手指:“想。”
“你真的想好了吗,”钟杳的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紫色的光球,他看着沈裕的脸,说:“一旦接受邪神的契约,你永生永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沈裕主动向前倾身握住钟杳的手,整个人半跪在钟杳的身侧,笑得两排白牙露了出来:“邪神大人,我等你这话好久了。”
紫色的光球被两人握着缓缓贴近心口,没入沈裕的身体,在他的心脏处缓缓聚集,最终凝成一个淡紫色的图形,是钟杳本体的迷你版。
这是邪神赐予信徒的最高荣耀,打在灵魂上,他将永生永世跟随邪神不死不灭,拥有邪神的祝福、诅咒,以及邪神本身。
从此,信徒再也离不开自己信奉的神明。
沈裕拉起钟杳的手,珍惜地在他手心落下一吻,一双明亮又炙热的眼睛直直照进他的心底。
“我的邪神大人,我现在有些想……渎神……”
“……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