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妨,”老夫人正在兴头上,不满陈语笑阻拦,脸上一沉,“我年轻时常跟随父亲骑马驰骋,身为将门之后,点个烟火算得了什么?”
说罢,她不顾陈语笑阻拦,径直接过符泠递来的火把,俯身将焰火点燃。
陈语笑咬了下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服软道:“老夫人说的是。”
众人初以为只是寻常焰火,可看着那火星徐徐升空,不稍片刻,天幕上却有了变化。
焰火绽开的瞬间,“吉祥长寿”四个字出现在半空中,光彩夺目。
这般稀奇的焰火,令众人忍不住屏息观赏,随即交口称赞起来。
一道道焰火被点燃,皆饱含着祝贺之意,老夫人惊喜不已,开怀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将军府的媳妇,做得好。”她心情大悦,对符泠不吝夸赞。
“老夫人谬赞了。”符泠浅笑道,抬起眼时,骤然对上向她望来的萧承佑。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对面,那双黑沉如墨的眸中似有赞赏之意,倒映着焰火明亮的光辉,柔和地落在符泠微红的面颊上。
人头攒动、焰火璀璨之中,四周仿佛骤然安静下来。
二人的眼神隔着人群缓缓触碰在一起,像是细得看不清的风筝线,在半空中缓缓纠缠。
符泠愣了一下,随即朝他粲然一笑。
微暖的光晕映照下,她的面容美得惊人,雪肤娇嫩如初剥荔枝,柳眉之下双瞳剪水,顾盼生姿。
萧承佑的心脏像是停顿了片刻,随即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头脑一阵恍惚,刹那沦陷。
老夫人欣赏完焰火,满意不已,高兴地看向符泠:“送老身回房吧。”
符泠微怔,立刻应下:“是。”
二人并肩走远,独留下陈语笑盛着勉强笑意,仍如常般招待,可宾客们自是眼尖,看出她不得老夫人重用,顿时周围阿谀奉承之人少了许多,令陈语笑气得咬牙切齿。
回去路上,老夫人经此一事,对符泠多了不少好感,嘉奖道:“老身一把年纪了,什么人什么事也都见过,难得你今日有心。”
“老夫人若喜欢,妾身便心满意足了。”符泠乖顺应道。
“好、好。”老夫人点点头,正逢寿宴,难免有些感怀,“得你这个贴心的妻子,也是昭儿的福气。”
“昭儿也不容易……娘在他不大时就死了。”老夫人凝眉,似乎想起往事,叹道:“男娃莽撞,小时候贪玩,后背、大腿都受了伤,跌跌撞撞长大,大了又从军。”
说着,她绘声绘色讲起沈昭小时候受伤的事来。
符泠脑海中闪过春狩时为萧承佑上药的场景,他身上的那些伤,和老夫人说的似乎不尽相同。
“他长在那刀枪无眼的地方,心思不如平常京中公子细腻,看着冷淡些,但为人是好的。”说罢,老夫人叮嘱符泠,“身为夫妻,需相互扶持,你若有心,也多照料他些。”
符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是。
回到文韵堂时,符泠仍回忆着老夫人的话,心中疑惑不已。
问到萧承佑正在沐浴,符泠想着正去求证一番,便屏退下人,拿了帕子独自进去。
水雾氤氲之间,萧承佑的背影明晃晃呈现在她眼前。
符泠睫毛闪烁着,并未立刻上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打量着萧承佑的背影。
宽阔的肩背轮廓硬朗、肌肉虬结,仿佛蓄满了危险的、蓬勃的力量,冷硬的线条蕴藏着淡淡的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她怔怔看了片刻,心蓦地沉了几分。
萧承佑的后背,根本没有老夫人提的那处伤。
正要走近些仔细查看,萧承佑却转过身来:“站在门边做什么?”
以为来人是阿书,萧承佑冷淡的眉眼间有些不耐,看清符泠的身形时,倏地一怔。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慌乱,水汽蒸腾间,呼吸也急促起来。
符泠垂下眉眼,按捺住心中疑惑,解释道:“妾身来为夫君擦拭吧。”
说着,她便要走上前去。
“别过来。”
萧承佑的声音顿时添了几分凌厉。
森冷寒意透出来,令符泠脚步一顿。
萧承佑阴晴不定,她不愿招惹于他,只是定定又看了几眼。
“夫君不愿,妾身便退下了。”少顷,符泠的声音柔和地散布在空气中,随后门被阖上了。
萧承佑难得地松了一口气。
夜深,二人熟稔地睡下,偌大的房间内,唯有绵长的呼吸声回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符泠仍毫无睡意。
疑心的种子在心底扎根,她思虑不明,辗转反侧。
“夫君?”半晌,她试探问道。
萧承佑也没睡,听她询问,便应了一声。
符泠沉默了片刻,仿佛回忆过去,声音清软:“妾身睡不着,便想起从前与夫君互相往来的书信。”
提到那书信,萧承佑心中不免沉闷,但他并未发作,只是安静地由着她诉说。
“夫君可还记得,我从前在书信中提到,爱吃鸿善堂的酸枣仁糕?”
符泠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语气满是憧憬,又轻轻一叹:“可惜,如今京中已经没卖的了。”
“嗯。”萧承佑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你若爱吃,改日我吩咐人去他处买便是。”
宁静之中,他的嗓音听起来别样的温柔,可符泠的心却重重一坠,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鸿善堂的酸枣仁糕不过是她随口试探,实际上,她从未在写给沈昭的信中提到过自己的喜好,更别说贪吃之物。
“……谢夫君。”符泠勉强应道,可头脑却冷静不下来。
她从前不解萧承佑为何总在提到书信时避而不谈,可如今想来,却疑窦重重。
难道他根本就不知情,只是在搪塞敷衍?
老夫人的话和萧承佑的背影又回荡在脑海中,分明是温暖的暮春,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却顺着脚底猛地蹿上来,她压抑着惊惧的呼吸,浑身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难不成,他根本就不是沈昭,不是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