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有些乏了。”薛承颜靠在贵妃椅上,海棠团扇掩面,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依侍君好好跪着,若是失了规矩,本宫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睨着依拉勒,唇角勾起,语气却冷冰冰的。
说罢,他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侍奉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依拉勒跪在他身侧,手中端着一捧绿梅,垂着头,身体小幅度的颤抖。
御花园的小路上碎石极多,他衣摆下的那双膝盖早已鲜血淋漓。
他入宫这几日,淑妃借着教他规矩的由头,将他放到身边狠狠磋磨。
前几日,京城下了冬日第一场大雪,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
薛承颜说要欣赏陛下赏赐的绿梅,每日正午领着他到御花园赏花。
即使是冬日,正午的日头也是温暖的。
依拉勒穿着薄薄的单衣,跪在太阳下。
地面的寒气与头顶的热气时刻煎熬着,双腿跪的已经麻木。
他在垝垣皇宫中,只是日子过的苦了些,却从未亲身体会过这种后宫手段。
他是见过的,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常常被高位妃子惩罚。
尽管理由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本宫心情不好。
想要活下去,就只有苟且偷生。
依拉勒小心翼翼,却也难逃这种命运。
眼前发黑,在倒下去的前一刻,他脑中唯一的念头竟然是解脱。
年纪小的宫侍被他吓的轻呼一声,吵醒了薛承颜。
他抬眸剜了那宫侍一眼,薄唇不悦的向下撇,“敢打扰本宫休息,真是不要命了。”
“淑君饶命!淑君饶命!”那小宫侍吓的伏在地上,颤抖的求情。
薛承颜身边的大宫侍闻言摆了摆手,他就被捂上嘴巴拖了下去。
几个呼吸间,就失去了性命。
惩治了宫侍,薛承颜又把视线落在了地上的依拉勒。
“本宫教他规矩,让他好好服侍本宫,如今本宫都醒了,他怎么还敢睡着?”
他抬了抬手,“去,盛点那边的湖水,让依侍君好好清醒清醒。”
宫侍应声退下,转身却吓了一跳。
“参见陛下!”
“颜儿在此处做什么?”
林嘉不知在旁边听了多久,薛承颜心下一惊,但还是柔柔的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御花园呀。”
林嘉并没有理会他的示好,睨了眼毫无知觉的依拉勒,板着脸回道,“朕若是再不来,这后宫恐怕就又要暴毙一人了。”
将地上已经毫无血色的人抱起,林嘉又吩咐宫人去叫太医。
临走前,她蹙着眉警告薛承颜,“朕允你教他规矩,不是让你做出这般事,你回去好好反省。”
想了想,她补充道,“朕后宫不充盈,也未立凤君,若是你再如此善妒,朕恐怕要重新考虑娶个大度的凤君了。”
薛承颜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他委屈的咬着唇,垂着头,低声应了下来。
“臣妾知错,只希望陛下莫要厌了臣妾……”
林嘉见他那副可怜样子,还是叫他身旁的宫侍将他带回去,“外头寒凉,还不赶快送淑君回宫歇息。”
宫人跪了一地,齐声答是。
看着林嘉离去的背影,一直保持跪拜姿势的薛承颜难过的都快要把手边的衣摆扯破。
“为了一个小侍君,她居然这般严厉的训斥我。”
大宫侍闻言,赶快安慰道,“陛下关心主子在外的名声,敲打下面的人怎么能脏了主子的手,若传出去说我们光华宫苛责侍君,况且……”
他放低了声音,在薛承颜耳边轻声说,“陛下有意立主子为凤君,这等重要时刻,陛下怕您出了差错,这才让您回宫避避风头。”
薛承颜抹了下发红的眼角,不确定的问他,“陛下当真是这个意思?”
大宫侍只得点点头,“陛下有多重视主子,您还不知?只是奴婢们不敢揣测圣心,主子懂奴婢的意思就好。”
大宫侍是薛承颜从家中带来的陪嫁,自是向着自己的,尽管知道他话中有哄自己的成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
“本宫就知道,陛下心里也是有本宫的。”
见他被哄好,大宫侍赶紧扶着薛承颜起身。
“那主子就和奴婢回宫吧,地下寒气重,戴回宫后奴婢伺候主子沐浴一番,祛祛寒气。”
他的妥帖让薛承颜心中一暖,“听你的,这些日子本宫就好好待在宫里,好让陛下知道本宫的贤德。”
……
依拉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中光怪陆离,曾经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将他带入混沌。
温热的液体触碰到唇瓣,他顺从的喝下。
孟婆汤怎么这般苦涩?像是他前半生受过的苦,绵长又磨人。
不过没关系,生前事都已成为过去,只希望他下辈子可以少受些磨难。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最好,他愿意平平淡淡顺遂的过一生。
虽然困苦,但也好过整日担惊受怕的活在恶意与算计里。
思绪逐渐变远。
被禁锢的灵魂好似得到了自由,身上沉重的疲惫感逐渐消失。
冷热交替着,他却只觉得是淬炼。
傍晚。
依拉勒睁开眼睛,明黄色的床幔映入眼底。
一旁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醒了?”
他扭头,林嘉坐在桌案旁,手中拿着奏折,撑着额头看着自己。
他没死掉啊,依拉勒遗憾的想。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梦中的乡野生活是那么鲜明且遥远。
“傻了吗?”林嘉放下手中已经批注好的奏折,起身向床边走来。
听着她的声音,依拉勒的鼻子蓦地有些发酸。
脚步声停在身边,林嘉轻叹一声,“怎么哭了?”
柔软的丝帕将泪珠一点点拭去。
“今后不用去淑妃那学规矩了,朕许你在朕这里养身子,行不行?”
“知道你受委屈了,想要什么?朕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他哭的更凶了。
林嘉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别再哭了,朕都这么补偿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依拉勒沙哑的反驳她,“臣妾没有不满,只是,泪水不受控制……”
带着破罐子破摔般的,“若是陛下不耐哄臣妾,不如把臣妾打入冷宫,省的臣妾扰乱了圣心。”
林嘉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的笑出声来。
“哈,果然伶牙俐齿。”
看他哭的梨花带雨,偏偏有着一副铁齿铜牙。
将人的双颊捏起,林嘉笑的冰冷。
“少在这里挑衅朕,你的小命在朕手里,是生是死全由朕来决定,由不得你。”
“朕才不会让你如愿。”
大抵是气急攻心,依拉勒听到她这话,蓦地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