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清离开后,宋辞立刻将所有参与此次治水的人召集在一起,然后在中间挑选出了几百个较为健硕的人。
安排好一切后,宋辞才命人去将苏若清请来。
苏若清来了后也没说什么,只简单将后续事宜安排好后就不再多言。
期间,宋辞在旁边一直默默观察着苏若清的反应,见他没有丝毫异样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时间紧迫,我准备即刻动身前往凉川。”
两人离开时,宋辞突然出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来。
苏若清闻言沉默片刻,而后轻轻一笑。
“好,路上小心。”他温声嘱咐道。
“嗯。”
宋辞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道:“如果范文博还是不招,回来后让我试试吧?”
“行啊。”
见宋辞这样说,苏若清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
见苏若清答应的如此爽快,宋辞挑了挑眉,抬眼望向他,却见他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
为了将时间压至最短,宋辞在离开前便制定了九地之间最快的路线——从平县离开后,先去凉川和利县,经过仟河、宛江后到达距离最远的津宜,然后再去临岳、汉云,最后从江饶回到平县。
这次时间紧迫,所以宋辞到达凉川后并没有多做停留,跟着白子羽选完人后就匆匆去了利县、仟河和宛江。
“你们确定到时候会有粮食补上吗?”
即将离开宛江时,白子宁看着马上的宋辞,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神情认真又严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宋辞闻言眸光微动,既而回道:“自然。”
说罢,她便策马离开了,也不管白子宁还有没有疑问、是何神情。
*
相比较于白子宁带着忧虑的平静,周显炀这边就显得着急了。
自从太子定下疏通之法后,周显炀便知事情已成定局,于是在来到津宜后便立刻带人按照舆图开始铺线、动工。
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盛京,他几乎都歇在河道边上,每日天一亮便看管着众人开始干活,事事亲自探查、过目,可谓是尽心极了。
周显炀在盛京时向来是雷霆手段,能直接动手的向来不愿与人多言,但如今却破了功,不是在骂人就是在找人骂的路上。
就比如现在:
周显炀正站在堤坝上指挥工作,看着那几个人挖了半天也不见起色,登时脾气便上来了。
他不顾下面的泥泞,走上前狠狠踹了几人一脚,怒道:“你们几个都是废物吗!这点东西挖了半天也没挖通!还不赶紧给我滚开!”
他将几人推开,从旁边捡起一把铁铲就开始挖土引水。
不一会儿,两边的河道终于被挖通了。周显炀见有水流进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傻站在一边的几人后,怒气再次被点燃。
“你们几个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去挖!照你们这龟速,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说罢,周显炀越想越气,狠狠将铁铲摔在地上。
“妈的,一群废物!”他低声怒骂道。
几人见周显炀动了怒,害怕殃及自己,立刻跑开了。可周显炀还是不解气,目光又望向了跟着自己过来的士兵。
那几个士兵立刻会意,忙从一旁拿起工具下来干活。周显炀这才稍稍消了怒气,开始往别处挖了起来。
……
宋辞来时,周显炀还在埋头挖河道,听见手下人说平县来人后,他皱了皱眉,问道:“是谁?”
“回周将军,属下不知,只知来人是一女子。她并未透露姓名,只说有事交代,让您速去见她。”
“……”
一听女子,周显炀不用想都知道来人是谁。他皱着眉将铁铲递给了那人,让他继续朝前挖。
“……”
那人看了一眼铁铲又看了一眼周显炀,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但心里却懊悔的不行。
早知道来了就要挖河道,他就让别人来送信了,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想来露脸,这下好了,直接要干一天的活!
周显炀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将铁铲交给他后就走了。
……
他本以为宋辞在府衙门前,于是想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不料想她竟直接来了施工地。
看着她那身不染纤尘的红裙和自己糊了满身的泥,周显炀的脸色更黑了。
可偏偏宋辞丝毫不觉,视线依次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
“周将军辛苦了。”
就在周显炀以为宋辞会出言嘲讽自己以报上次之“仇”时,她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周显炀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冷哼一声,凉凉道:“我只是想早点回去。”
说罢,他瞥了她一眼,“你这次来做什么?莫非太子殿下又有新的指示?”
他的语气并不算好,但宋辞却并未理会,她点了点头,将苏若清的原意传给了他。
“这倒是个好办法。”
周显炀沉思片刻,“那我们现在就去挑人?还是吃了午饭再去?”
宋辞没想到周显炀态度居然转变那么大,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见宋辞没有接话,周显炀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
“现在吧。”
宋辞突然出声:“还请周将军带路。”
周显炀听后不再多言,直接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供宋辞挑选。
等到挑选完人后,已经过了午时。周显炀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本想留着宋辞用完饭再走,但宋辞却拒绝了,只补了点水和干粮、换了匹马后就离开了。
从津宜离开后,宋辞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
在去汉云的路上,雪月宗来人了。
……
“所以你是说,在你们查到范文博、李志昌两人亲眷的藏身点后,她们已经被人带走了?”
“是!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并且一点线索也没留下。青姝大人派人查了好多天也没弄清楚背后的人是谁。”
宋辞听后点了点头,并无异样,但那人却已跪下领罪。
“属下办事不力,请宗主责罚。”
宋辞摆了摆手,沉思片刻后道:“你回去告诉青姝,这件事不必再查了。”
她已经知道带走她们的人是谁了。
*
尽管宋辞一路上没有耽搁,但还是用了近四日才将消息传到各地。
再次回到平县时,时间已是深夜。可宋辞并未立刻回府衙,而是取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无名山上,百跃清点了粮款后正欲回房歇息,谁知刚一推开门便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朝里面望去,却见屋里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色披风蒙住了头和身体,由于正背对着他的缘故,他并不知来者是谁,只觉他身形高挑。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闻言缓缓转过身,然后抬起了头。
!!!
百跃看清来人的脸后眼神微变,反应过来后立刻合上了门,上前悄声道:“宋大人怎么来了,莫非太子殿下有新的指示?”
宋辞摇了摇头,“是我要来见你的。”
“不知宋大人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一个关于扳倒严铭谨的方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
待宋辞将话说完后,百跃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神。
“这些太子殿下知道吗?”
宋辞如实答道:“他不知道,只有你我知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做也行,只是……”
她突然笑了笑,“范文博和李志昌至今仍未招供,若江州闹不出举国震惊的乱子,恐怕要想扳倒严铭谨是不可能了。”
百跃自然清楚这点,但仍在犹豫。
见百跃久久不语,宋辞拧眉望向他,不解道:“这件事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吗?怎么如今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反而又迟疑了?”
“如果只是我一人,我肯定不会犹豫,但我并非孤身,我不能因自己的私欲而让整个无名山背负罪名!我好不容易才从太子那里为他们求的一线生机,如今怎么能……”
宋辞听了他的话后这才明了,笑道:“你放心,无名山的人一个都不会死,相反,他们还会被朝廷招安。”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宋辞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回道:“眼下江州正是用人之际,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落草的百姓罢了。”
听了宋辞的话,百跃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宋辞见他已有松动之意,乘胜追击道:“再者,这次出来时他已经将太子印交给了我,所以……恐怕他也是有这个意思。”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玉印递到百跃面前。百跃见后神色微变,立刻便欲俯身跪拜,但宋辞却拦住了他。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百跃低下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已然变得坚定,他轻笑道:“宋大人尽可放心,只管回去等消息便是。”
……
等到宋辞离开后,百跃坐在屋里怔愣许久,脑海中全是方才的话——
“严铭谨在江州为官多年,势力错综复杂,若靠原来的法子,恐怕扳不倒他。”
“确实如此,不知宋大人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但确实有一法。”
“愿闻其详。”
“拖延赈灾粮,等严铭谨来找你,然后……一举拿人。”
“太子知道吗?”
“他有这个意思。”
虽然宋辞这样说,但百跃心中仍有疑问。因为他明白,太子贤名并不是传传而已,他是真的忧心百姓,所以,怎么可能会默许这件事情。
至于宋辞手上的玉印因何而来,他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为了这个。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百姓如何与他何干?他只要严铭谨这些江州毒瘤死!只要无名山的人活!
只要宋辞能保证自己这些,别人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
当宋辞回到府衙时,已经过了三更。
看着房间里依旧亮着的光,宋辞在院内站了半晌,最后还是敲响了那间房门。
“进。”
当再次听到那阵熟悉的声音后,宋辞心中突然一动。她推开房门走进,发现此时的苏若清正在埋头查看书籍和卷宗。
察觉到有人走近,苏若清微微抬眼。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和波澜。
“回来了?”
他轻声问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多了几分慵懒。——许是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
“嗯。”
宋辞淡淡应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苏若清没有说话,示意她自己过来看。宋辞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几步走到他身边站定。
待看清散落在书案上的医书古籍后,宋辞心中微诧,问道:“你又不是大夫,看医书做什么?”
苏若清答:“我想找找,这古籍上有没有治疗此次疫病的良方。”
“那你找到了吗?”
苏若清摇了摇头。
宋辞见状低头翻看着书籍名称。
“这本没有。”
“这本也没有。”
“……”
她将书案上几本看清名字的医书一一扔到一旁,懒懒道:“这几本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
见宋辞动作如此迅速,苏若清生怕她错扔了有用信息,于是出声问道。
“因为我看过。”
“……”
听宋辞这样说,苏若清彻底不说话了,任由她将桌子上的医书一一清掉。
……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满桌的医书便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两本孤零零的躺在上面。
苏若清将两本书摞起放在一边,抬头望向宋辞,问道:“此行如何?”
“很顺利。”
宋辞将玉印轻轻放在案上,缓缓回道:“现在九地都已经开始两面动工了。”
苏若清闻言点了点头,轻声叹道:“这次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
站的久了,宋辞直接走到一边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了,范文博和李志昌招供了吗?”
苏若清摇了摇头,“还没有,他们一口咬定是别人诬陷他们,说自己是冤枉的。”
宋辞听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的家人找到了吗?”
苏若清一怔,既而点了点头。
“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在西街的李府,并派人看管着。”
说到这个,苏若清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见苏若清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宋辞眉头微皱,低声询问道。
苏若清闻言苦苦一笑,声音有些无奈。
“我本以为他们是因为亲眷被严铭谨挟持,所以不敢招供,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尽管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亲眷、并让他们见了面,但他们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说到这里,苏若清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愁绪。
“照这样下去,计划如何推进?若无官员指认,只靠百跃一人的证词,恐怕想要将严铭谨绳之以法难如登天。严铭谨不倒,你我一走,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到时,江州如何能安?”
此言虽然消极,但却是事实。所谓山高皇帝远,江州距离盛京虽远不过禹州,中间却隔着其他州郡。因此,就算朝廷想要管辖,也并不方便。久而久之,才会出现严铭谨这般巨鳄。
若是江州总督不死,其上有人制衡还好些。可自从总督因赈灾身死途中后,他彻底放开了手脚,趁着天灾大肆敛财,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偏偏他又是个有手段的,上面说他爱国爱民,为官清廉,下面受其恩德,称其为好官!
从上到下,十几年间,竟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出去。更令人心惊的是——若他们不是事先有了百跃的指认,恐怕也会被他瞒在鼓里。
……
“我去试试吧。”
许久的沉默后,宋辞突然出声道:“我走之前就说过,若我回来后他们还不招供,便让我来。”
苏若清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思索许久后点了点头,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