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去了趟宫里后,苏若清便成了宋辞的“最强靠山”,在她惹出任何麻烦时都会出面解决,而宋辞也逐渐习惯了他的经常出现,虽然没有表现出亲近,但也不再讨厌,像是默许了他的存在。
太后担心宋辞在宫里不开心,于是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了她,允许她可以随意进出宫廷,而皇帝也出于对宋家补偿的缘故,对宋辞所做的一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的太过分的,他也不愿去理,即使告到了他的跟前,他也是以安抚为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辞因此更加恣意,今日打了工部侍郎家的公子,明日揍了怀安侯的爱孙,还和周显玥交了几次手,将人打的身上都挂了彩,仿佛是偏要给皇帝找不痛快一般。
一些人本来还有意见,但后来看出皇帝、太后和太子都如此维护她也逐渐明白了过来,不再自讨没趣,于是对宋辞的态度也恭敬了下来,不敢再因为她是孤女的缘故就轻看了她去,一些胆小的甚至开始避让她。
在宋辞的“强势打击”下,盛京内外再不敢嘲笑安北郡王夫妇殉国之举不过是朝局的牺牲品,也不敢再以听来的杜撰故事为乐。
……
宋朝自去了禹州后,不过月余便收复了北胡的民心,北境各官员和将士无一不心生敬佩。
虽说初到北境事务繁忙,但宋朝从未忘记自家妹妹的话,一到禹州城后便开始着人暗中调查。
元丰十八年冬,宋朝寄来了一封书信,此外还有一个木匣。宋辞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和太后说了声后便立刻出了宫、直奔燕子岭而去。
……
到了双亲墓旁后,她将耶律沙的头从木匣中拎出来一把火烧了,然后将他的头颅砸了个粉碎。
做完这些后,宋辞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至墓碑旁,径直跪了下去。
看着墓碑上刻着的人名,宋辞突然攥紧了双手,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道:“父亲,母亲,刘畅、钱广义和耶律沙都已经死了,能报的仇,我和哥哥都已经报了。”
说到这里,宋辞突然想起遗书上的内容和他往日的话,于是轻笑了一声,但双手却攥的更紧了,她笑着说道:“您放心,女儿不会去找皇家的麻烦,您说的一切,女儿都不会忘记!”
说罢,宋辞闭上了双眼,任由风吹着。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许久后才起身离开。
往后的几天,宋辞一直没有出过慈安宫的门,每日把自己锁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什么。最后还是太后看不过去了,对她说如果心情不好,便去宫外逛逛吧。
宋辞点头称是,第二日便出了宫门。
……
途经碧影楼时,她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于是便跟了上去。
进去后,宋辞随意定了个雅间歇息,点了一壶花茶,两盘点心。
不多时,屋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声响:“客官,您要的东西到了。”
宋辞应了一声,在小二进来后示意他将点心和花茶放在靠近窗边的桌子上,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虽说在品茶吃点心,但眼睛却时刻观察着长街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那个身影始终没有现身,宋辞百无聊赖的转着茶盏,将视线落在盏中晃动的茶水上。
就在这时,隔壁雅间突然传出一阵充满愤恨的声音。
雅间里的隔音效果虽然不错,但架不住那些人的音量高,再加上宋辞的耳朵本就灵敏,所以很容易就听清了他们的话。
“真不知道她宋辞在装什么,不就是仗着有个殉国的爹娘和驻边的哥哥吗,居然行事如此嚣张,真是让人看不惯。”
宋辞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嘴角轻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她将茶盏轻轻端起抿了一口,视线慢悠悠的落在杯中晃动的茶水上,眼神中尽是嘲讽与不屑。
“谁说不是呢,可偏偏皇上太后又如此偏袒她,太子更不必说了,前些日子里她惹出来的那些乱子,哪个不是太子在背后收拾烂摊子。”
“是啊,听说宋辞曾立过军功,如今看来军功不见得是真的,但这勾人的本事倒是挺厉害的,苏若清平日里最是清高,没听说与哪家姑娘走的近些,如今竟将她护得紧紧的。”
“到底是北疆野蛮之地出来的丫头,真是上不得台面,看她生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以后定不是个省心的,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热闹,但从始至终宋辞都十分淡定的听着,她神色淡淡的,如果不是眼中的讽刺越来越浓,简直看不出一点变化。
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迟迟没有再出现,宋辞将茶一饮而尽,随后便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可是就在她打算开门时,那边的雅间又开始说起了别的。
“听说何梓长的极美,看来这宋辞可能是随了她的缘故。”
“妖女罢了,惯会些狐媚之术,当年宋璟若不是为了她拒了皇亲,哪里会落得到远离盛京的结局。”
“宋璟也真是拎不清,不过也是,一介莽夫罢了,懂得什么,即使位列国公之尊,死后封了郡王又如何?不还是成了牺牲品?所以啊,莽夫就是莽夫,不管怎么样也洗不掉莽夫的愚蠢。”
那人本在感慨,听了这样一番话顿时噤了声,他只是不忿宋璟被美色所迷,并非是看不起宋璟此人。他是大渊的战神,守家卫国的将军,哪里能让人这样编排,所以,他没有接话,可是也不愿得罪了他去,所以静静的听着。
此时的氛围有些尴尬,偏偏说话的人还浑然不觉,继续道: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来咱们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是个风流种呢。”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见他如此开怀也附和了起来,传出阵阵笑声。
宋辞听了这些哪里还愿离开,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剑。后面的话越说越粗鄙,简直不堪入耳,宋辞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眼神冷冷的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刚才说话的人身上。
几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噤了声,一个个都朝门外看了去,却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门口。那女子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外面系了一件白色大氅,即使面上不施粉黛也依旧难掩其光华。
由于几人都醉了酒的缘故,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并没认出来眼前人就是宋辞。
刚才说话的那人本来被人踹了门十分生气,正欲发火,却见走进来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一时间气全消了,眯起眼睛盯着她瞧,醉醺醺道:
“哪里来的美人,竟这样大胆,知道小爷是谁吗?不过……”他语气顿了顿没有说话,视线在宋辞身形和脸上来回打量着。他轻呵了一声,嘴角噙着轻薄的笑。
宋辞没有说话,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但那人却恍然未觉,撑起身子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宋辞身边,笑着说:“不过你若是肯坐下来陪小爷几个喝一杯,我就饶了你,否则……”
他呵呵一笑,“恐怕就要请姑娘去刑部大牢里待一待了。”
说话间,他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宋辞,见她没有反应心中甚是欣慰,伸手便想去摸她的脸,人也往她身上靠了去,嘴里嘟囔着:“小爷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人。”
宋辞冷冷看着他朝自己靠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见他快要挨上自己,宋辞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她抽出腰间的冰心,剑尖直指那人。
“就是你刚才在此大放厥词,侮辱安北郡王夫妇?”
“大胆!”
那人被踹的倒在地上瞬间来了气,他站起身子恶狠狠的盯着宋辞,也不管指着自己的剑,气的发抖道:“你竟敢踹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你信不信我能立刻要了你的命!”
“我管你是谁!”
宋辞冷冷的看着他,再一次问道:“就是你刚才在此大放厥词,侮辱安北郡王夫妇?”
那人看着宋辞如此冰冷的眼神瞬间怂了,但是看着旁边的好友都在看着自己一时间也不愿让人看到他怂的一面,于是强打起精神,心想:他说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还敢杀了他不成?他爹可是立了战功的忠信侯!
宋辞见此便大概猜出几人的心思,于是冷冷道:“看来不见点血你们永远也无法消停!”
那人听了直接大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知道小爷是谁啊?我可是忠信侯的独子!”
说到这里,他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直接无视了那把剑,他不信她真敢杀了他,冷冷笑道:“是我说的又如何?宋璟他就是一介莽夫,何梓就是一个狐媚子,怎么?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剑便没入了他的胸口。
“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他断断续续的把这句话说完,耳边便传来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他感觉到身上的痛楚,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长剑,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辞一脚踹开。
他的身体“嘭”的一声砸在几人围坐的桌子上,然后随着桌子的断裂摔在地上,血瞬间染红了桌布。
外面的小二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待看清里面的景象时吓得面色惨白,高声喊道:“杀人啦!有人死了!”
几人本来还有些迷茫,听见人这样喊看向了倒在地上的人,鲜红的血越流越多,几人被刺激的瞬间醒了神。
而宋辞只是站在那里淡定的看着这一切,剑身上的血一滴滴落在木板上,不一会就晕染开来,宋辞闻出剑身上的血腥味皱了皱眉,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起来,全然不顾几人见鬼一样的目光。
苏若清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宋辞正敛眉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面上一片淡然,而屋里的几人却被吓得面色惨白,似是还没有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苏若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凌风,凌风会意,立刻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
可是他们哪里愿意走,于是即使被赶出了几米远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去看,将下楼的楼梯堵的水泄不通。
短时间内苏若清也没办法将整座碧影楼封起来,只能先将人赶出这里,也管不了他们在楼下看热闹。
屋内,宋辞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在擦拭好剑后瞥了一眼过去,正看到苏若清站在门外。
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屋内几个人。几人早已醒了神,自然也认出了宋辞。
他们都是久在盛京享乐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了血瞬间吓傻了,一人站起身哆哆嗦嗦道:“宋辞,你竟敢杀人!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宋辞闻言冷笑道:“我管他是谁,有本事你就让皇上杀了我去,不然,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他——就是下场!”
说完,她用剑指向那人,眼眸中满是警告与冷意。一人顺着她的剑看去,颤抖道:“你真是疯了!”
宋辞冷冷一笑,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她的眼神凌厉又冰冷,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几人只是被看了一眼就狠狠打了个哆嗦。
宋辞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开口道:“疯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说完,她用剑搭在一人的脖子上,“我之前是不是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谈论镇国公府的事情,可你们怎么就是学不乖呢?难道非要见点血才肯罢休吗?”
顺着,她用剑轻轻划过一人的脖子,留下一个细小的口中往外冒着鲜血,那人咽了口唾沫,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宋辞。而其他人则看见门外的苏若清,可是又不敢动,只能用眼神向他求救,可苏若清却好似没看见一般,视线始终落在宋辞身上,神色平静如常,仿佛看的不是杀人现场而是歌舞表演。
几人见此心中更绝望了,生怕宋辞手上一个用力、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于是连忙求饶道:“姑奶奶,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是是,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们吧!”
……
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人也早已不复刚刚趾高气昂的模样,态度卑微极了。可宋辞却置若罔闻,长剑一一搭在几人的脖子上,直到全部走了一遍后才住了手。
这些人哪里被人拿剑抵过脖子,一个个早已被吓得面如菜色,胆子大些的只是微微有些发抖,胆子小的直接吓尿了,一时间场面精彩极了。
宋辞看到几人如此窝囊的模样嗤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她低下头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余光悄悄打量起苏若清,却见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也没有阻止她什么,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嘴上轻勾起一抹笑,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完全满意了才将剑重新收入剑鞘。
宋辞一一扫过几人,冷冷道:“我希望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若还有下次……”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我会慢慢折磨的让他生不如死。”
说完,她看着几人露出来的恐惧十分满意,转身便离开了,几人见她已经出去的背影瞬间松了口气,可还不等他们完全放松,宋辞再次转过了身,几人吓得一个哆嗦,心再次提了起来。
“对了,记得告诉你们要好的朋友哦,别让他们做冤死鬼。”
说完,她露出了一个极灿烂的微笑,可是几人却觉得瘆得慌。宋辞哪里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瞥了苏若清一眼后就离开了。
楼梯上堵的都是人,但是当他们看见宋辞出来时却都自觉的闪出一条道来,因此宋辞很容易就出来了。苏若清紧跟在她身后,所以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刚走出碧影楼没几步,一阵怒吼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宋家小儿,本侯要你给我的儿子偿命!”
宋辞转身看去,却见忠信侯正提枪过来,他的面容悲伤,一双眼睛气的要喷火。
“偿命?”
宋辞冷冷一笑,“凭他也配?”
忠信侯见此哪里还有什么理智,闻言怒不可遏,提着枪便冲了上来,招招式式都是奔着宋辞的胸口和脖子去的。可宋辞哪里又是等闲之辈,一连过了数招,他却连宋辞的衣角也没有够到。
宋辞躲闪几下后抽出腰间佩剑,虽然说佩剑遇上长枪会吃亏了些,但宋辞却依旧占了上风,几十个回合下来就挑飞了他的长枪,将剑身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看来忠信侯当真是老了,如今也枪也握不住了,我看您还是早日告老还乡的好,别白白占着地方。”
忠信侯哪里听的了这样的话,闻言睚眦欲裂,眼神就像是要生吃了她一般。“本侯今日就要去进宫面见皇上,让你这无知小儿给我儿抵命!”
“好啊。”
宋辞粲然一笑,搁在他颈上的剑又往下压了压,“那你就去告吧,我倒要看看,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会不会让我给一个纨绔抵命。”
说完,她就收了自己手中的长剑,面对忠信侯仿佛要杀人的眼神,她轻轻一笑,“你还不去?”
忠信侯听后冷哼一声,看着她身后的太子冷声问道:“宋辞无故杀人性命,殿下就这样放任不管?”
苏若清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他。良久,他开口道:“侯爷还是先去看看令郎吧。”
忠信侯冷冷一笑,“看来殿下是打算偏袒这宋家小儿了!”
苏若清不语。
忠信侯见此也不愿自讨没趣,招呼着几人气冲冲的就上了碧影楼,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儿啊!”
宋辞看了一眼碧影楼的方向,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苏若清见此忙追了上去,紧紧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辞知道他一直在跟着自己,因此走到后来刻意放慢了脚步,似是在等着他。苏若清见此加快几步走上前与她并排走着,宋辞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走到一个靠近河边的树上懒懒靠着,眼睛看着流动的河水。
苏若清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静静的站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一抹担忧。
宋辞转过头看到他眼底的情绪,嗤笑一声,“你在担心我?”
苏若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你剑法不错。”
宋辞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看着苏若清认真的模样她突然笑了起来,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望着他。
“其实我练的最好的是鞭子。”她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着,声音压的极低。那举动似是在简单告诉他这个事实,又似在刻意魅惑人心。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颈间,痒痒的。
苏若清只觉得那处的皮肤瞬间热了起来,但他面上依旧端着,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微微发红的耳根暴露了他的心情,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无端生出一丝慌乱之感。
宋辞轻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缓缓退后两步,眼神中微微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来。
苏若清轻咳一声,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那我日后能讨教讨教小辞的鞭法吗?”他看着她开口问道,片刻间又变回了往日那个端正温和的储君。
宋辞偏头一笑,“若我活着,当然可以。”
“你不会死的。”苏若清认真道。
“是吗?”
宋辞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目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似是并不关心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苏若清也看出了她的不在乎,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坚定。
宋辞见他这样觉得十分无趣,笑了笑便准备回去,而苏若清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直到将她送进了慈安宫的大门才转身离开,朝着紫宸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