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宋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坐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便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何事?”
“回国公,赵丞相来了。”
“赵丞相?”
宋朝有些诧异,他与他并没有交情,为何他会过来?
“你把他带到正厅,我这就过去。”
宋朝简单的洗漱了下,换上了一身用金线绣的黑色锦袍,匆匆去往了前厅。
“赵丞相。”
刚入正厅,宋朝便看到了站在一旁来回踱步的赵明志,于是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歉意,“久等了。”
赵明志摇了摇头,目光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少年英雄,气度不凡,赵明志越看越满意,他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丞相此次前来是?”
宋朝眉头轻蹙,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故而做此一问。
赵明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将军可知小女文洁?”
宋朝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赵明志听他这样说心中又多了一分把握,于是直言道:“本相欲将小女嫁你为妻,不知宋将军意下如何?”
宋朝闻言神色一顿,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我并无娶妻之意。”他这样说道。
赵明志没想到宋朝会拒绝,他神色略微顿了顿,急忙问道:“可是小女有何不好?”
宋朝摇了摇头,“赵姑娘很好,是我的问题。”
赵明志听了这话眉头轻皱,眼神中透露着审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将军可是因为担忧你我两家结亲会引来皇上忌惮?”
宋朝闻言眸光微动,但还不等他回话,赵明志便继续说道:“将军不必担忧,只要将军答应,我便立刻向皇上请辞,请皇上准许我告老还乡。”
宋朝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将军是因为曾经我阻拦将令尊令堂入庙之举、而心怀怨懑吗?我可以解释的!若当时我不阻拦,皇上势必会犹豫。届时,恐怕……”
“我明白这个道理。”
还不等赵明志把话说完,宋朝便接了上去:“丞相为大渊殚精竭虑,朝很敬重丞相。”
“那为何?”
“宋朝乃一届武将,日后为了大渊的百姓势必会远离故土,与风沙为伴。我这样的人,是给不了别人幸福的,所以不愿负了佳人心。”
赵明志闻言沉默了下来,他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他只要一想起自家女儿的眼神,他就觉得难过,于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若小女愿意追随将军呢?”
宋朝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冷淡,说出的话更是冰冷无情。
“天下未定,四海未平,宋朝不敢度己。”
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赵明志听了后直接愣在了那里,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纠结又复杂,一方面,他佩服他的胸怀担当,可另一方面,他又不知该如何向自己的女儿交待。难道对她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少年英雄,但英雄不愿成家吗?
想到这里,赵明志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日是老夫叨扰了,将军勿怪。”
宋朝眸光微闪,眼神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忍,可是还不等赵明志发觉便被他掩饰下去了。
“无妨。”
他淡淡答道,“丞相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赵明志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了他片刻,似是想看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他却只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冰冷和客套之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宋朝不欲再与他纠缠,出声问道:“丞相还有事吗?”
赵明志明白他这是间接下了逐客令,于是摇了摇头,问道:“将军有事?”
宋朝轻笑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约了太子今日下棋,若丞相还有事,耽搁些时间也无妨。”
“无事了。”赵明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告辞。”
宋朝将人送到了国公府外,直到人坐上马车走远了才回了屋。其实他并没有约苏若清下棋,只是不想再面对赵明志了,所以才以此为借口。
他长叹一声躺在椅子上,视线落在窗外,想来想去觉得甚是厌烦,于是派人给苏若清下了拜贴,约他下午于竹园一聚,了却上次的残局。
*
赵明志回了相府后就去了赵文洁的院子,把宋朝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她,赵文洁听后神色淡淡的,似是并没有什么影响。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赵文洁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呢。”
赵明志见此微微叹了一口气,“天涯何处无芳草,宋朝虽好,但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好男儿。”
“女儿知道。”
赵文洁轻声道,“女儿一会儿还要练琴,父亲去忙吧。”
赵明志被她推着走到了院门外,离开时不确定的又回头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赵文洁摇了摇头,再一次回道,“女儿真的没事,父亲去忙吧。”
赵明志看了她半晌,确认她无事后才离开了这里。他一走后,赵文洁便把自己关进了屋里,她拿出自己的双手,上面已留有血痕,可她却好似不觉得痛一般,眸光黯淡的看着手心里的血。
……
下午,当宋朝来到竹园时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只是桌子上摆放着上次的残局,一旁放着壶热茶。
宋朝走到上次的位置坐下,垂眸仔细看着桌面上的棋局,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可是却一无所获。
由于太过于投入,他连苏若清何时进来、何时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发觉,直到听到一声轻笑才回过神来,抬起视线看向那人。
“今日怎么来的这样迟?这可不像你往日的风格。”
苏若清闻言轻叹了口气,“上次的工程如今正处在关键时期,处处都要盯着,所以晚来了些。”
宋朝听罢点了点头,打趣道:“如此看来,殿下还真是日理万机。”
苏若清本来有些疲惫,一听这话也笑了起来,回道:“日理万机倒谈不上,不过这些日子确实跑来跑去的。”
宋朝闻言扬了扬眉,“陛下他倒挺会给你找事做。”
苏若清状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哪里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是收拾烂摊子罢了。”
宋朝笑道:“这也说明你能力突出,不然怎么不安排给其他皇子。”
苏若清无奈的摇了摇头。
“吃力不讨好,给他们他们也不接啊,若不是这个工程事关沿岸百姓的用水,孤也懒得给人擦屁股。”
宋朝笑笑没有说话。
苏若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后看了宋朝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宋朝被他这个眼神盯得浑身都不自在,轻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事直接问便是了,一直盯着怪瘆人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若清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只是听说今日赵丞相突然去了国公府。”
宋朝闻言嗤笑一声,“你这消息还挺灵。”
苏若清但笑不语,眸子里盈满了打趣的笑,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悠悠开口道:“不是约我来下棋吗?不下了吗?”
宋朝这才想起来自己约他的意图,笑着道:“下!怎么可能不下,找你就是来下棋的。”
苏若清笑笑没有说话,垂眸看了棋局半晌,然后在一旁落下一枚黑子。
宋朝也将精力放在了棋盘上,思索片刻后在旁边落下一枚白子。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缝间溜走,等到两人分出胜负时,外面的天也黑了下来。
宋朝看着险胜的黑子呵呵一笑,“看来我还是要多练练才行。”
苏若清没有回话,只是一直看着桌上的棋局。
“你我思路不一样,自然结果不同。”
宋朝听后盯着棋局看了半晌,笑道:“也是。”
……
两人分别之时,路上不少商贩已经收了摊,宋朝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漆黑一片,侧过头望向了身边那人。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要保重。”
苏若清闻言轻点了下头,“我会的,你在北境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朝没有回话,眼中闪过担忧。
良久,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担心自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辞……”
两人相处多年,苏若清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我明白,你放心。”
宋朝听后轻轻笑了笑,应了声“好。”
想到什么,他的眸中划过一抹失落,“今年小辞就及笄了,看来我是注定无法参加她的及笄礼了……”
苏若清眸光微动,“她的生辰是何时?”
“上元节。”
宋朝答道,说完,他突然笑了起来,可眼神却盈满了伤感。
“很热闹是吧?”他轻声问道。
苏若清没有说话,而宋朝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回应。他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我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宋朝强忍着心中的那股悲哀之情,转头望向苏若清。
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又怎么能瞒得了苏若清的眼睛。可他深知宋朝的性子,既然他选择了隐忍,定然是不想让别人安慰。于是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路上小心”后便不再多言,目送着他离开。
*
第二日清晨,一道圣旨从宫中送往国公府。宋朝受封为镇北大将军和北境节度使,三日后即刻启程前往北境,无诏不得回京。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挂着闲职的‘废人’,而是手握十万大军的镇北将军!
从这日起,往日那些等着看国公府衰落的人便彻底死了心,因为宋朝已经撑起了国公府的门楣,重拾了昔日的荣耀!
可宋朝接了圣旨后却并不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又要面临分离,而重聚之日却遥遥无期。
所以,他接了圣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宋辞出去玩,他要带她玩遍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宋辞本来想着看看史书,见哥哥如此热情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书,跟着他走了。
宋朝带着宋辞先去布庄选了几匹布给宋辞做衣裳,又带着她去划船,去游山,去听曲,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此外,他还给她买了许多吃的和玩的,似是想把后面几年所有的东西都一下子补给她。
由于宋朝的热情,两人每回回去都拎着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其场面之壮观、惊呆了府内众人。
尽管这样,宋朝仍是觉得不够,还想带她出去,可是还没出府门便下起了大雨。
宋辞看着这雨仿佛看到了救星,死活不愿再出去了,宋朝见宋辞如此抗拒也只得依了她。
……
就在宋朝刚回屋不久,突然有小厮找到了他,和他说府外有一女子找他。
宋朝问他是不是找错人了,那人却说不是,他问了好几遍,就是来找他的。
宋朝有些疑惑,于是又撑着伞往门外走去。
快到府门时,他隐约看到一人站在门外。
那人穿了一袭蓝色衣裙,半束着发,只是那发早已被雨水打湿,贴在衣服上。
再走近一些,他微微抬起手中的伞,看清了那人的脸。
“赵文洁?”
见到门口的人是谁,宋朝显然有些惊讶,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于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文洁闻言抬起了头。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她强压着心中的难过,平静回道:“我来找你。”
宋朝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她被雨打湿的衣衫上,眉头紧紧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