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下了圣旨后,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便开始忙碌起来,一个个恨不得歇在府衙。毕竟一百万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又要的那么急。
户部尚书姚嘉予和兵部尚书李宪一个忙着买粮、调粮、鼓动各大家族和富商豪绅捐粮,一个忙着调动军费和军饷。
起兵之事皇帝已经告诉他了,并且要求他秘密进行,对外只说是户部拿不出银子,因此需要兵部帮忙调些。至于调了多少,除了皇帝和李宪谁也不知道。
两人一连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尤其是户部尚书,离得老远都能看清他眼下的乌青。
而宋朝这些天也没闲着,不是去户部催进度就是去兵部商议事宜,片刻都不得空。
紧赶慢赶,户部和兵部终于在第三日的下午全部筹集完了,他们赶紧进宫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皇帝,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皇帝听后龙颜大悦,除了赏赐了些绫罗绸缎外还特意交待他们明日给宋朝送行,结束后可以告假两日,两人感激涕零,当天晚上回去后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皇帝就带领着百官在距离桃山不远处的长亭为宋朝送行,宋朝带领押送粮草的士兵经过此处时,看见这样隆重的架势怔住了。
不过他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号令全军暂停,而自己则翻身下马朝那边跑了过去。
当他正准备行礼时皇帝立刻出言制止了他。“爱卿不必多礼。”他笑着说道,伸出手扶着他起身。
趁着这个距离,皇帝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这次随行的都是朕在兵部精挑细选出来、可以以一敌百的将士,届时可助你一起北伐。”
快速说完这句话,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此行必胜,望卿能带回佳音,解朕之忧,去我大渊受灾百姓之苦。”
宋朝听后微微颔首,示意皇帝他明白了,然后高声道:“谢皇上,臣此行定不负所托。”
皇帝点了点头,侧过脸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郑渔,郑渔见状立刻将手里盛放酒器的托盘端了过去。
皇帝将酒器中的酒倒入酒盏之中,一盏自己拿着另一盏递给了宋朝。
“愿卿此行一帆风顺。”
宋朝见状立刻接过酒盏,然后与他的酒盏轻碰了一下,在看到皇帝饮下后也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末了,宋朝将酒盏放到了郑渔手中的托盘上,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大军,他心中略微沉思片刻后便向皇帝辞行,皇帝也明白不宜耽搁太久,于是再次叮嘱道:“一路小心。”
宋朝点了点头,说了句“臣明白,陛下安心”后便直接走开了。
皇帝看着他骑马离开的背影,突然间想起那年他送宋璟去北疆好像也是这幅景象,一时间竟分不清他身影究竟是谁,直到大军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后才回过神来。
他轻叹了口气,带领着诸位大臣返了京。
……
今晨离开时,只有沈岚在门口为他送行,所以宋朝以为宋辞是在其他地方等着,因此也没有在意,可是大军直到离开桃山他也没见宋辞的影子。
看来她是不打算来了。
宋朝在心中这样想道。虽然早有预料,但成真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些失落。只是他为人向来冷峻,任谁也察觉不出来。
“哥哥!”
就在宋朝打算不再想这些事情时,一阵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的音量很大,可能是因为追赶太急的缘故,还略微有些喘。
听出这是妹妹的声音,宋朝交代了旁边的副将一声后便骑马往回赶去。
……
由于时间仓促,两人碰了面后并没有下马,就在马上这样默默看着对方。
宋辞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撂给了宋朝,宋朝接到后明显闻到一股糕点的香甜味。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板栗糕,我今晨刚去买的,还热乎着呢。”宋辞小声的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其实她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昨天翻来覆去想了一宿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来,可去送行怎么能没有礼物呢?于是她一大早就爬起来去排队买糕点了,折腾到了现在才赶过来,不过还好被她追上了。
宋朝听见这话心中一暖,温声道:“其实你能来哥哥就很开心了。”
宋辞听见这话心中有些不自在,于是赶忙撇过了视线,小声道:“这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朝笑了笑,打开纸包来尝了一个,认真评价道:“很好吃。”
宋辞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宋朝吃了一个后就不再吃了,他将剩下的糕点用纸包好后撂给了宋辞,笑着说:“这糕点哥哥已经尝过了,小辞的心意哥哥明白了,这剩下的就等我回来后再吃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骑马离开了。
宋辞接过纸包,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突然间大喊:“我和祖母都在家里等你回来!”
宋朝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自己的右手示意她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宋辞眉头微皱,低头望了一眼雪地上错乱的脚印和马蹄印,骑马在寒风中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注视了许久,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在心中默念: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自从宋朝离京后,京城中便有不少人开始私下议论皇上此举何意。
虽然宋朝的封位久久没有下来,但前脚刚在除夕宴上封了宋辞为安乐县主,后脚又派宋朝前往北疆赈灾,显然是要重新重用宋家的意思。因此,虽然宋家如今只剩下祖孙三人,旁人也不敢轻易看轻了去。
这几日由于无事和天冷的缘故,宋辞愈发不愿出门了,每日不是练剑就是在萱草堂陪着沈岚,常常一待就是一天。
虽然孙儿离开了,但沈岚除了心里有些担忧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感觉,因为她早已经看淡了离别,况且她的身边还有着她最爱的小辞儿陪着。
沈岚喜欢听故事,因此宋辞为了给祖母解闷、每日夜晚都会翻看许多民间广为流传的故事,然后挑出几个她觉得不错的,留着第二日讲给沈岚听。沈岚见自己的孙女如此费心哄自己高兴,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仅如此,有时候遇上天气好,宋辞还会陪着祖母在院子里晒太阳,然后跟她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在宋辞看来很无聊,有些可以说是十分丢脸,但是沈岚却听的最为认真,有时候听到她的糗事还会笑出声来,调侃道:“没想到我的小辞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宋辞并不觉得可爱,她只觉得丢脸,一想起来就感慨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不过她见祖母很喜欢听这个,为了她老人家开心也愿意跟她讲。
宋辞小时候的糗事不多,为此她十分头痛。有时候为了让祖母开心她会有意编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来说,而沈岚也十分受用,心情越来越好,就连身体也有了见好的趋势。
宋辞知道后很是高兴,为此特意给宋朝写了封家书,告诉他祖母的病已经逐渐见好了,让他勿念。
书信送出后一连几天也没有回音,但宋辞并未多想,因为她知道北疆距盛京路途遥远,又加上雪灾的缘故,必定不会快,因此一直耐心等着。
在宋辞的等待中,元宵悄然而至,皇帝知道沈岚身体见好后,特意邀请她明晚带着宋辞来参加宫里举办的元宵家宴。
按理说家宴宋家并不需要参加,因为他们和皇室并没有血缘关系,但皇帝因为宋璟的缘故,且宋朝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于是每年家宴都会邀请宋家前往。
沈岚起初没病时也会陪着宋朝前往,但后来身体的缘故便没再去了,这次她本打算拒绝的,但想着宋辞年幼,且在盛京又没有相熟的朋友和知己,因此便答应了下来。
皇帝知道后自是十分开怀,特意将她的位置放在了最前面,以示自己对宋家的看重和对沈岚的尊敬。
宋辞由于上次宫宴的缘故本不想参加,但见祖母已经答应下来,纵然心里不想也只好准备起来。在第二日下午,准时陪着祖母去往了宫中。
……
这次的宴会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设在了永宁殿,只是人却比上次少了很多。
宋辞抬眼看去,只见除了皇子公主外还有不少外戚在,比如白家。
但来多少人和她并没有关系,她安静的坐在沈岚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沈岚跟别人说起她时出于礼貌的笑笑。
在一声声寒暄声中,太子也到了,但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过来,只是远远的看了宋辞一眼,然后便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宋辞在他入座后也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见他过了许久后都没有动静便知道上次是因为宋朝的缘故他才会过来,今日宋朝并未在场,自己定然不用在和他打交道了。
宋辞想到这里,心中莫名觉得轻松,就连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皇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在所有人行了礼后他走到沈岚面前亲自将她扶起来,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次的家宴除了皇帝,太后也来了,因没有皇后,因此太后的席位直接摆在了皇上旁边。
这是宋辞第一次看见太后,可不知为何,她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是慈祥,虽然她有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但并不让人觉得严厉,所以宋辞对她的印象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不错。
这次的家宴和上次一样,上了菜以后就是些歌舞乐曲,宋辞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借着更衣为名离开了宴席,独自一人走到殿外吹风。
……
“姑娘一个人?”
就在宋辞以为找到一个清幽处时,一阵慵懒的声音突然从上面传过来,宋辞抬起头,这才发现一旁的墙头上正坐着一个人。他见宋辞发现他了后直接跳了下来,伸了伸懒腰,然后视线便落在了宋辞脸上。
“姑娘生的真好看。”
他盯了半晌后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眼睛笑起来像个狐狸。
宋辞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十一殿下。”
苏承驷见她认出了自己心中更高兴了,嘴角含着笑,调侃道:“没想到美人儿还记得我。”
听了这样的话,宋辞心中翻了个白眼,但是面上却并未变化分毫,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开口道:“十一皇子风流倜傥,臣女在民间时便经常听到有关殿下的传闻。”
苏承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无非是他的一些风流韵事,但他从来不在意这些名声,因此也并不觉得尴尬,也没细想宋辞为何宋辞会突然提这个。
宋辞提这个自然是为了提醒他,离我远点,但他显然没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反而继续出言调戏她。
“如此关心本殿的私事,姑娘莫不是心悦本殿?”
说这话时,他挑着眉看了一眼宋辞,嘴角眉梢满是风情。
宋辞看他这样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下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风流事迹了,长的如此妖孽又处处留情,想不出名真挺难的。
她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于是便打算离开此地,可他却仿佛要缠住她一样也跟了上来。苏承驷见宋辞无视了他也不生气,依旧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调笑道:“美人,你还没告诉本殿你的名字呢。”
宋辞被他跟的烦了,于是停住了脚,看着他的脸反问出声:“殿下不知道臣女是谁?”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眼中一片坦然。
“不知姑娘是哪家贵女?你只需告诉本殿,本殿好让父皇赐婚,让你做我的皇子妃。”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你与本殿的容貌也可以说是般配了,人人都说十一皇子长相妖孽,但本殿看你也长得祸国殃民,不如你与本殿凑一对如何?本殿答应你,若你嫁了本殿,本殿再不去招惹其他人了。如何?”
说完,他眨了眨眼,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她只要说出她的名字,他立刻就要到皇帝面前求娶她。
可是宋辞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问道:“除夕宴上,殿下是睡着了吗?”
“你怎么知道?”
苏承驷瞬间惊了,眼睛瞪的圆圆的,“莫非那时姑娘就注意到了本殿么?”
说到这里,他似是被突然的惊喜砸到,反应过来后似嗔非嗔的瞪了宋辞一眼,轻声笑道:“看来你我之间是天定的姻缘啊。”
宋辞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内心无语冷笑,心想:你可真会装!
既如此,我便陪你演下去吧,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唱独角戏呢。想到这里,宋辞笑了笑,问道:“殿下真想知道臣女是谁?”
“那还能有假!”
苏承驷一听这话便知有戏,就连语气也强烈了几分:“本殿求娶姑娘之心,日月可鉴。”
那日月可真该消失了。
宋辞心中这样接道,但嘴上却不是这样说。她突然抬头看向他,眼中一片真诚。
在苏承驷的注视下,宋辞缓缓对上她的眼睛,然后又立刻故作羞涩的低下头,轻声道:
“回十一殿下的话,臣女闺名周显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