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宋辞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父亲逐渐冰冷的身体,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去他脸上和手里的血污。
约莫过了半盏茶后,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宋辞立刻惊觉起来,她半背起宋璟,拖着他往距离最近的岩石处躲去,待看清来人是何跃后才现了身。
“少主!”
何跃看见宋辞,立刻翻身下马,主动接过宋璟的尸身。
宋辞得了空,捡起地上的银枪别在何跃的马鞍旁。
“何叔,你带父亲去找母亲吧。”
何跃原名陆安卓,出身江湖世家,后全家被贼人所灭,是何梓救了他,带他入雪月宗,教导功法。
十年磨剑,一招功成。他手刃仇人,亲手报了当年仇。因感念何梓恩情,改名何跃,自愿留在雪月宗任其驱使。
何跃闻言抬起了头,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不去吗?”
宋辞没有说话,她将自己的银枪拾起,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月影卫身上。
良久,她轻声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跃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她。
“月影卫我就先带走了,至多明晚……”宋辞抬起头望向他,眼神之中尽是认真:“明晚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好!”何跃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手帕递给了宋辞,然后背着宋璟的尸身上了马。
宋辞看了一眼手里的锦帕出神片刻,随后用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和枪身。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翻身上马,从怀中取出白玉令高高举起,朗声道:“月影卫听令,跟我走!”
说罢,她一扬马鞭疾驰而去,月影卫见此也立刻跟了上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宋辞顺着痕迹一路向北,终于在天明前追赶上了汗王和他带领的残余势力。
汗王见状便知自己大势已去,于是选择了投降,以此来保全自身性命。
月影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宋辞骑在马上,银枪直指汗王咽喉。
“若你能拼死一搏,我或许还敬你是条英雄。”
耶律沙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耶律沙从不在乎这些虚名,是投降保命还是逞强送死,我还是能分的清的。”
看着耶律沙毫无惧意的模样,宋辞嗤笑一声:“你以为投降了我便不会杀你吗?”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仁义之师,不杀降臣!你怎么能……”
宋辞闻言笑得更厉害了,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你也说了是仁义之师。”
话落,宋辞将银枪轻微一收,瞬间在他颈间划了一道血痕。
“我宋辞,可不是什么仁义之师。”
耶律沙这时才知道怕了,看着宋辞似笑非笑的脸和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知道她是真的会杀了他,而不是只是开玩笑。
耶律沙心中已生惧意,但久经战场让他学会了波澜不惊,即使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也能迅速寻找利于自己的良策。
面对宋辞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突然笑了起来:“杀了我,北胡绝不会降。你们的皇帝若是知道了,你也逃不掉!”
耶律沙本以为这个会让宋辞有所顾忌,但谁知她毫不在意,不仅如此,她还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你是在威胁我吗?”
见耶律沙不答,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世上能威胁我的人、可还没有出生。”
……
宋辞的狂妄让他心惊,但耶律沙此刻猜不出她的想法,只觉得她嘴角的笑让人看着恐慌,让他心中无端生出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不等他细思明白为何,宋辞便冷冷开了口:“主帅宋璟立斩汗王耶律沙,北胡主力尽灭于格木山。”
!!!
耶律沙闻言心中一震,似是不敢相信她会这样说。
在场如此多的人,就算杀了他们,也还有那么多大渊的士兵在。只要有人,便有暴露的风险,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欺君之言,她怎么敢!
看着他如此震惊的模样,宋辞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于是好心解释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里都是我的人。”
!!!
耶律沙这时才发现他们盔甲上与先前大渊士兵的不同,而且,他们的脸都有些奇怪,好像只是一层皮!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眼中浮现出恐慌。
宋辞见此,眼底闪过一丝轻嘲,将银枪更凑近了他些许,直接贴在他脖子上。
感知到死亡的靠近,耶律沙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虽然动作轻微,但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想知道什么?”
耶律沙对宋辞有所耳闻,知道她绝不是能听废话的人,既然到现在还留着他性命,定然是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于是选择了坦诚。
“叛徒是谁?”宋辞直接开口问道,视线冷冷扫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耶律沙如实回道:“每次传递消息,他用的都是飞鸽,就算见到了人,也定然是经过了伪装,根本分辨出长相,就连声音都是刻意压低的,所以……”
他看了宋辞一眼,“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哦?”
宋辞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好像也没什么用途了。”
说罢,她攥着银枪便欲收力,耶律沙一惊,连忙用手握住了她的枪身。
宋辞本来就未用什么力气,因此耶律沙很容易便止住了她的动作。只是银枪锋利,还是见了血。
经此一遭,耶律沙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和宋辞打太极了,若是此时再不说出对她有价值的东西,她真的会立刻杀了自己。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宋辞听见这个扬了扬眉,“是谁?”
“是刘畅,是你们大渊的太师刘畅!”
“既然位列太师之职,他为何会冒着灭门的风险通敌呢?”
耶律沙却嗤笑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既是通敌,为得能是什么!”
宋辞闻言这才露出笑来,只是握着银枪的手紧了紧,让原本白皙的手背在此刻青筋暴起。
所以,我父亲的死,竟是这般荒诞吗!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宋辞收回抵在他咽喉处的枪,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看着耶律沙脖颈处和掌中流出的鲜血,她眉头轻皱,习惯性的拿出帕子擦了擦枪身。不仅如此,她还轻声叹了口气,玩味道:“你说说你,怎么就喜欢自讨苦吃呢。”
……
虽然并未指名道姓,但耶律沙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耶律沙心中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解自己心头之恨,但此刻却不得不忍耐。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时已然变得平静。
“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吧?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
可宋辞却摇了摇头。
“不行哦。”
“你!”
耶律沙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一般,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示意自己要冷静,可眉头还是拧成了川。
“你这是在耍我吗!”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做支撑的事实不过空话而已。”说到这里,宋辞看向了他的眼睛,“你说的我信,但是,我要证据!”
耶律沙:“我们有往来的信件,但是我没带在身上,在我营帐里。”
“事到如今,你还想与我耍聪明吗?”宋辞冷冷望向他,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保命的东西,你会一点也不带?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废话,你若再不老实,便不必再开口了。”
耶律沙没有说话,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牛皮制成的信封递给了宋辞。宋辞接过来看,却见里面有两张信纸,一封是两人达成共识的盟约,下面印着北胡的汗王印章和刘畅的私印。
而另一封,则是宋璟与北胡作战的全部计划!另外附上了宋辞身死,无需担心伏兵。
宋辞看完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将信件重新装进牛皮信封,然后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月影卫。
“将这东西交给何跃,他会明白的。”
“是!”
那人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牌交给宋辞,然后便骑马离开了。
宋辞垂眸看了眼玉牌,是青色的,上面刻着月影卫文玉(周佳),零道划痕。
入影卫五年,没有一次失手。宋辞轻轻摩挲了一下玉牌上的文玉两字,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但她依旧没有忘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冷声道:“找些胡军服饰,我们跟你去营帐。”
说着,银枪再次抵上了他的咽喉,但却隔着一段距离。
“我劝你不要再耍花样,不然的话就不需要等和谈了,直接灭族。”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不过寻常的一句话,但耶律沙却不敢再怀疑,直接回道:“你放心,只要你能让我活着,该给你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给。”
“自然。”
临行前,看着中间围困的胡军,一人突然上前问道:
“少……宗主,那这些人?”
宋辞闻言瞥了一旁跪着的胡军一眼,轻声道:“杀了吧。”
话音刚落,几十个长剑出鞘,上百人连呼声都未来得及出口,顷刻间便直直倒下。
血,流了一地。
宋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收回银枪,目光淡淡落在耶律沙身上。
“带路吧。”
耶律沙右手紧握成拳,但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然后认真在前面带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