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两人一同出了公主府。
马车早就等在门口,小厮放下脚凳,林山倦颇有眼力见地伸出一只手。
祁照眠瞄她一眼,目含秋波,温柔款款:“倦儿有心了。”
林山倦下意识吞咽一下,感受着手臂上稍纵即逝的触感,也直起身子钻进马车。
这是她们第一次一同出现在别人眼前,坐两个马车去显得生分。
林山倦是不怎么喜欢马车这东西的,无聊不说,走得还慢,让人坐得昏昏欲睡。
才走出一条街,她便困意上涌,眼前一阵一阵的朦胧。
“倦儿昨夜没休息好?”
林山倦勉强找回几分清醒,随意答应一声,本来想张口说话的,这一张嘴打了个哈欠。
她含着满眼的泪水同看过来的祁照眠对视,后者似有不解,旋即商量道:
“倦儿若真是困极了,便睡一会,哭什么?”
林山倦:……
她迅速抹掉眼睛里的泪,坐得笔直:“倦儿不困!”
祁照眠唇角微弯:“倦儿不困?那怎么还哭了。”
林山倦挠挠耳朵:“倦儿有泪不轻弹,殿下看错了。”
她拘谨的时候就总爱做些小动作,祁照眠早已看破她这个小习惯,又问:
“难不成是同本宫一起坐马车,觉得不舒服?”
林山倦睁大了眼睛:“天大的误会!我如果昨晚上就知道今儿和你一起坐马车,那我昨晚也许都兴奋得睡不着呢!”
祁照眠把头偏向一边,看似生气,实则是不想让林山倦发现自己在偷偷笑。
真是拙劣的演技,明明都把“坐马车好无聊”写在脸上了,还想着蒙骗谁?
林山倦只以为她看穿自己不想坐马车,所以转过去不想理人,不免凑近几分。
“你……”
“你……”
林山倦想说,“你别生气嘛”,靠近的瞬间,祁照眠恰好也想说,“你这情愿装得不太高明”。
忽然的靠近令彼此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林山倦闻到祁照眠身上的浅淡花香,那双含着几缕光线的眸子与她不期对视,彼此都有惊诧。
林山倦一只手撑在马车壁上,祁照眠被她圈在怀里,视线微抬注视着她。
“你想说什么?”祁照眠问。
林山倦忘了后退,保持着这么近的距离回答她:“我想说,你别生气,我也不是特别不喜欢坐马车。”
顿了顿,“那你呢?”
祁照眠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轻眨,流波的眼眸便掩藏在细密睫毛之下。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祁照眠抬眸,瞧见林山倦眼底的慌张,便觉有趣。
“难不成,还想做其他的?”
她的尾音上扬,并没有不快的意味,林山倦仍旧快速逃回去,她无声地看着故作无辜的祁照眠:
“不想做其他的。”
祁照眠的兴味消散些许,轻呵一声:“不想?”她凑近,食指勾住林山倦的腰封,“是本宫模样一般,驸马起不了兴致?”
林山倦被迫拉近,她退无可退,心一横,干脆也靠过去:“是殿下还没允许我,如果允许,我不会这么规矩。”
两人对视着,祁照眠忽然转过头回到自己的位置。
“知道分寸就好,若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后果你知道的。”
旖旎的气氛散了个干净,林山倦松了口气,没再回答。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林山倦的睡意再度涌起,她摇摇晃晃,好几次都险些撞了脑袋。
祁照眠看着,想到她这几天每日早出晚归,确实辛苦。
不然叫她靠一会儿也没什么,毕竟她也是为自己做事。
只是这人给点甜头就容易忘形,若是醒来发现自己让她靠,岂不是又要得意?
瞧她刚刚说的,“如果殿下允许,我不会这么规矩”,这不就是有犯上之心?
纠结了一路,祁照眠终于下定决心让她枕在自己肩上的时候——
“公主,驸马爷,我们到了。”
车子忽地停住,眼看着林山倦就要倒向自己,祁照眠忽然有些慌,想把她抵住。
车门已经快要被晓儿打开,祁照眠用力过猛,一下把林山倦推到一边。
“咚!!”
“嘶——”
啧。
林山倦的头还是撞到车壁上,动静还不小,吓住了晓儿想要开门的手。
林山倦捂着脑袋清醒过来,看着迅速收回手的祁照眠,再看看自己的右臂,然后抹上自己的额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锐利的视线实在刮得人面皮不舒服,祁照眠的手指在袖筒中蜷缩:
“本宫……不是故意的。”
林山倦仍旧看着她,祁照眠有些心虚:“到了。”
她是想提醒林山倦该下车了,从而快速揭过这一篇。
林山倦点点头:“是啊,我的头差点就从小窗先出去了。”
她满腹牢骚却不敢言明的表情把祁照眠逗笑,忍俊不禁的笑意如别样盛开的春,尽管她很快就用手挡住,仍叫林山倦移不开眼。
晓儿敲了敲车窗:“殿下,驸马,我们到了。”
这一声轻唤把两人都唤回神,林山倦揉着额头推开车门,先跳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臂给祁照眠扶。
她的额头有一块红得明显,祁照眠总也忍不住看,看了就想笑,只好连这个人也不看。
林山倦:好好好,推我不说还不搭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太收敛了?实际上她很希望我对她做点什么?
-
两人来得不算晚,恰好有几个官员也正带着家眷刚到门口,遇到林山倦和祁照眠,自然也要上前打招呼。
“林司,熹和殿下。”
林山倦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唯唯诺诺跟在祁照眠后头,听着他们打些官腔。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殿下确实很有领导者的气质,也怪不得一部分老臣会担心她夺权。
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派头,若真能力排众议,想必也是一代明君。
祁照眠交谈的间隙,余光瞥见这个人满脸的崇拜都愣住了。
磕坏了?刚不是还憋了一肚子气皱巴巴跟着自己,怎么这会儿就……
“林司!”
“等等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呼喊把林山倦拉回现实,她转头看过去,是齐圳和白恕。
白恕毕竟是外男,总住在公主府不方便,因此自己搬去清政司住。
恰好齐圳也带着妻女就住在清政司,两人干脆做了邻居,目的就是为了互相督促对方上班不要迟到。
结果显而易见,昨晚开怀畅饮,以至于互相督促了对方的深度睡眠。
他们急匆匆穿了衣服出来,老远瞧见公主府的马车就一路飞奔,生怕没叫住林山倦,等进府之后找不到了。
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住,女眷们掩着口唇互相递眼神,目光追随着二人一路跟到林山倦和祁照眠那儿。
她们也听说熹和长公主找了个女驸马,可坊间传闻这女驸马奇丑无比,身壮如牛,面如夜叉,满京城的闺秀都不理解公主怎么做这样的选择。
可今日这一见,这怎么能是夜叉?怎么会有长得如此英气又漂亮的女子?
不但有女子的肤如凝脂,细柳纤腰,还有男子的洒脱俊逸,不羁风流。
尤其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又好似有一层雾气,看谁的眼睛都仿佛含情脉脉。
她二人虽然都穿了紫色,可一个缠绵一个沉稳,看着着实登对。
“长公主殿下的姿容就不必多说了,这女子也当真俊俏!”
“是呀,谁说得夜叉,真是信口雌黄……”
细碎的交谈声落入祁照眠的耳中,她看向林山倦,想观察一下她对这些夸赞是什么态度。
然而林山倦都没听见别人说什么,她看着那两个人气喘吁吁停下,低声问:
“小点声喊呐,你们怎么比我还晚?”
齐圳面色微红,“属下昨夜与白副将去……喝酒,一时忘了时辰。”
白恕也点头,“是是是,宿醉了宿醉了!”
这一抬头,林山倦额头上的红格外明显:“老大你……你的头咋了?”
祁照眠有一瞬的心虚,背着手走在前头,招呼也没打直接进去了,晓儿见状也连忙跟上。
林山倦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一直没到给我急的。”
齐圳:“急红了?”
白恕:“像撞的。”
林山倦:“少废话。”
祁照眠已经进去了,林山倦被周围的女眷看得浑身不舒服,拉过白恕低声道:
“酒那么好喝的话下次叫我一起啊。”
两人犹豫一瞬,疯狂摇头。
虽说我俩只是去那喝酒,但……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我俩叫你去桃春楼,还不得把我们杀了!
林山倦被拒绝,脸都皱起来,一甩袖子走在前头,齐圳二人赶忙跟上。
他们才入大门,就有一男一女骑马而来。
瞧见公主府的马车,叶朗眸色一动,腿也下意识拍了下马肚,快走几步跟上。
叶溪见状拉他一把:“兄长,莫要忘记了父帅的叮嘱,嫂嫂还在马车里。”
叶朗的期待瞬间变为不耐:“我记得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叶溪与他相差不多,对当年的旧事也算记忆犹新,不禁叹了口气。
“那就是公主府的马车,人多眼杂,兄长还是不要再做出什么错事。”
叶朗拉下脸,缰绳攥得紧紧的:“我知道了。”
“哎!小叶将军和郡主来了!”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真是比养在京城的贵公子们坚毅果敢。”
“是啊,瞧那气度,不正和老将军如出一辙!”
“真乃虎父无犬子啊……”
叶朗心中叹息,调整出一个合适的表情之后,下了马回应其他官员的奉承。
叶家世代出良将,满门的忠烈多到数不完,是跟着先帝在马背上拼杀出江山的元老,在朝中威望十足,自然也备受瞩目。
因此从兄妹二人现身在众人面前,一直到进了太师府,过来寒暄的人都没断过。
相较之下,和祁照眠一同坐在一旁的林山倦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
众人都知道讨好中立的叶家不会出错,至于她这个女驸马,当然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林山倦正细细品味太师府的美酒,虽已经入了秋,但好在日头正好,天高云淡,也是惬意的。
“……少将军屡立战功,实乃我靖国栋梁!”
“是啊!叶老将军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叶朗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到这边来,林山倦听到这个名字,生出几分好奇,也想看看是何许人也,能做祁照眠的白月光。
她探头探脑的样子被祁照眠尽收眼底,笑问:“怎么,驸马也想去结识?”
林山倦马上安分了,挨得祁照眠更近些:“哪能呢,殿下吃个葡萄,我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叶朗走得近了,祁照眠的余光也已经注意到,她顺势抚摸着林山倦的脸,满含柔情。
“看我不够?”
不得不说,虽然林山倦知道是在做戏,虽然她也看到了正看向这边的少年将军,但她还是……
有被撩到!
这女人真是该死的温柔!
“够了……”
“嗯?”
脸上的手在用力,林山倦从粉红泡泡里被一秒拉回:“不够,得天天看,看不够。”
祁照眠这才收回手,就着她的手吃了葡萄,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叫远处的叶朗几乎想冲过来抱紧她。
这许多个日夜,他也很想她。
虽然年少无知时他选择退缩,可他终究还是不能没有她的。
叶溪用力拉了他一下,冲他微微摇头,随即把嫂子的手交给他。
“嫂嫂第一次来,兄长带着到处转转也好。”
叶朗收回视线,勉强一笑,克制着还想再看过去的念头,握紧了妻子的手。
林山倦目睹了这人的犹豫和妥协,更看不上他了。
他明明有妻子,还一直往这边看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真是有点太不知廉耻了!
祁照眠侧目瞧她一脸鄙夷:“看什么呢?”
林山倦差点脱口而出“看你前男友”,她猛地收住口:“看……看这地方看腻了,我去别处转转。”
祁照眠又看见她的额头,转回来:“去吧,一会儿开宴了要回来。”
林山倦顺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