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好自制的手套和面纱口罩,许云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全氏夫妇。
“全大哥大嫂……你们要不要先出去?”
接下来的画面,她怕两人接受不了。
就连许云姝自己,在刚开始真正解剖的时候,也是吐了好几回,后面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但两人是大宝的父母,亲眼看着他被解剖…
陆娟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姑娘,我想看着。”
妻子不愿离开,全志强自然也不离开。
许云姝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她抽出‘解剖刀’,这是由上好的玄铁烧制而成,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
云锦伏在一旁的小桌,与方桌中间隔着一道白纱帷幔,隐约能看见许云姝的影子,以及她手中的小刀。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许云姝不再理会其他人,熟练地操纵着刀,划开了大宝的皮肤,分离脂肪层和肌肉层,最后打开了他的胸腹腔。
空气中,一股透着腐败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陆娟见此,下意识捂住了口鼻,眼里瞬间布满泪水,一只手死死抱住丈夫的胳膊。
全志强这一路北上逃难,见过饿殍遍野,也见过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互相啃食,但看到面前这一幕时,胃里不停地翻涌着。
“死者肺部并没有膨隆且上方没有肋骨压痕。”
许云姝冷静道。
“是。”
云锦的声音有些颤,即便看不清,可空气中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死者症状。
小姐说过,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活。
她可不能怂!
许云姝划开大宝的胃,胃液里只有少部分浑浊的液体,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是些许肉糜。
许云姝一愣。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瞬间涌起,让她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泛酸,许云姝动作顿了许久,用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大宝的胃里,并没有井水里特有的浮萍和苔藓等东西。
许云姝转到他的心脏,指尖稍一用力,暗红色的血液就从小创口处涌了出来。
口鼻以及喉咙,都没有被扼压的痕迹,种种现象都表明,大宝的确是窒息性死亡,却不是溺死。
却依旧没法判断他是意外还是他杀。
许云姝想了想,视线偏移,最后落在了大宝的头上。
动作轻柔地抽走他头上的小木簪。
陆娟见许云姝这动作,像是猜到了她接下去的动作,下意识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云姝仔细地从他的下颚,摸到头顶,终于在原先发髻下方,摸到了一块不正常的凸起,只不过这凸起并不明显,且之前又被发髻遮掩。
若非仔细摸索,很难发现。
许云姝皱眉,将那块凸起周围头发全都剃干净。
一块比铜钱还小的红肿映入许云姝眼帘。
这是…
许云姝眼睛一亮,这是打击伤!
她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明大宝是他杀,而非意外的证据!
许云姝余光扫了眼陆娟所在位置,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将解剖进行到底。
这是她前世作为一名法医的职业操守。
剖开大宝的头颅。
红肿处正下方有淤血淤积,而在他的后颈枕叶处有十分明显的冲击伤。
就说明,大宝是被人正面用什么坚硬的东西敲到了脑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
脑袋撞击到了坚硬的地面或者石块。
可是…
为什么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呢?
许云姝垂眸,狐狸眸中充满了疑惑,沉思片刻,她再次看向大宝的口鼻。
终于。
在他的耳后根,发丝间隙里,发现了一根丝线。
举起在空中端详许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大宝衣物上的丝线。
许云姝将证据用方帕包裹起来,正要搁在一旁,想了想,又拿起方帕,想了想,在大宝的脸上比划了一下。
大小刚刚好,如果凶手是用潮湿的方帕或者布料蒙住大宝口鼻,让大宝一点一点窒息而亡的话…
口鼻和喉咙的确就不会出现扼压的痕迹,许云姝狐狸眸眯起,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若真是这样,那凶手到底得有多恶劣,竟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杀害一名孩童?!
许云姝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分析。
云锦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可在听到许云姝的猜想后,云锦手不由地一顿,透过白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全氏夫妇。
陆娟连站都站不稳了,软软地瘫靠在全志强怀中,她虽猜到大宝是被人所害,却不曾想,大宝在生前竟遭了这么多罪。
‘啪’——
全志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昨夜我就不该睡这么沉,连大宝出门都没察觉到,都是我的错!”
说着,全志强又扇了自己好几巴掌,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许云姝唇动了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看向一片狼藉的方桌,重新换上一副手套,开始缝合尸体。
在这期间,陆娟和全志强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看着许云姝把大宝的颅骨缝合好,又缝上了胸腔。
明明许云姝的女红极其一般,但大宝身上的针脚却十分工整。
最后。
许云姝给大宝穿好了衣裳,正要去给他扎上发髻,陆娟开了口,“姑娘,可以让我来吗?”
许云姝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让开了位置。
这是陆娟作为大宝母亲,最后一次为他整理发髻的机会。
屋子里很静。
许云姝能听到全志强艰难的吸鼻子的声音,陆娟指尖从大宝潮湿发丝穿过的声音,以及云锦还在下笔的沙沙声。
等许云姝洗净手,从屋子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打开屋门,阳光照落,让许云姝有一瞬间的晃神。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余光对上了悟清亮晶晶的眼睛,动了动唇。
眼前突然一黑。
昏过去前,她似是听到了好几声焦急无比的惊呼声。
“小姐!”
“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