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天凉地上寒,您快起来吧,这么跪着伤身体啊。”刘公公弓着身,朝地上的皇后道。
“刘公公,你不必劝本宫,回去好好伺候皇上吧。”皇后直起上半身,跪的笔直,手中仍旧捧着凤印。
刘公公叹了口气,扭身进了殿内。
“皇上,皇后娘娘她……”刘公公欲言又止,垂下头偷摸打量皇帝的神色。
皇帝合上奏折,“她要跪那就随她跪着吧。”
“父皇,这不合规矩啊。”齐越扬担心皇后的身体,出言劝慰。
“朕的话,就是规矩。”皇帝拿起国子祭酒陈大人呈上来的奏折,翻开阅读。
齐越扬眼底担忧的神色不假,“父皇,母后如今身子不好,只怕是……”
皇帝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齐越扬,齐越扬陡然一惊。
“啪——”
奏折从齐越扬耳旁擦过,砸在后面的书架上又掉落在地。
齐越扬反应过来后赶紧跪下磕头,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朕看你是糊涂了,朝堂之上没有宗亲,只有君臣。”
“你心疼皇后,心疼你的好舅舅,谁来心疼十年寒窗却被人冒名顶替的读书人,谁又来心疼贪官治理下穷困潦倒、无法生存的百姓?”
“你是储君,如果你连这些都不明白,那你就滚去做个清闲逍遥的王爷!”
皇帝一声高过一声,原本平静的脸上此刻愤怒不已。
跪在殿外的皇后听到这番动静,心道不好,却只能咬着牙继续跪在原地。
白玲珑眼神偷偷往殿内瞟,却只能看到炉鼎上飘起的阵阵龙涎香雾。
刘公公赶紧捡了奏折放回书桌之上,“皇上,您消消气,还是身体要紧。”
皇帝脸部肌肉抽搐,带动着人中上的胡子也跟着抖动起来。
齐越扬跪在身下,诚惶诚恐:“儿臣知错,儿臣一时糊涂,求父皇责罚。”
“滚回你的东宫去。”皇帝怒气冲冲,呵斥道。
还未等齐越扬有所动作,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皇上,太子妃来了。”外间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皇帝瞪了齐越扬一眼,示意刘公公将齐越扬扶起来,“让她进来吧。”
“嗻。”小太监退出殿内,来到殿外汇报,“太子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季淑离点头,侧过身朝皇后行了个礼,跟在太监身后进了养心殿。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季淑离跪在下首,朝皇帝行礼。
皇帝挥了挥手,“嘉宁起来吧。”
季淑离到宫门口时就听见了皇帝训斥齐越扬,赶紧加快了步子赶过来。
“谢父皇。”季淑离施施然起身,又朝一旁的齐越扬行了个礼。
齐越扬此时心中正忐忑,朝季淑离点了个头。
“儿臣听闻今日父皇动了气,亲手熬了份红参鸽子汤,特意带来给父皇尝尝。”季淑离一脸温和道。
“呈上来吧。”皇帝点点头。
梅芳打开食盒,季淑离端起汤盅倒出一碗汤,双手捧着呈到皇帝面前。
刘公公照例用银针试了试,没有异样。
皇帝接过瓷碗,用汤匙舀了一勺喝下去,味道极鲜,没有半点腥味,直接端起碗一口闷了下去。
季淑离又倒了一碗汤,走到齐越扬身边,“殿下也尝尝吧。”
齐越扬点头,从季淑离手中接过瓷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不错,嘉宁真是好手艺。”皇帝放下瓷碗,忍不住夸赞道。
季淑离甜甜一笑,“父皇若是喜欢,日后儿臣经常炖好,叫太子殿下给您送来。”
皇帝刚刚才叫齐越扬滚回东宫去,季淑离便赶了过来,还带来了补汤,明显是来替齐越扬解围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季淑离愿意维护齐越扬,也是皇帝想最想看见的。
“既然如此,朕就收下嘉宁的这份心意了。”皇帝摸了摸胡须,朝季淑离露出个笑来。
季淑离将瓷碗放回食盒之中,面上带了几分好奇,“儿臣过来时瞧见皇后娘娘与白良媛妹妹跪在外间,不知是犯何错,竟惹得一向仁慈的父皇生这么大的气。”
皇帝见季淑离揣着明白装糊涂,也陪着季淑离演,“今日御史台上书,我朝竟有数十位官员买卖官职,从中谋利贪污,礼部尚书白子潇的名字赫然其中。”
“买卖官职,这可是大事,”季淑离故作大吃一惊,“母后和白妹妹也是一时心急,父皇仁善,儿臣知晓父皇一定不会迁怒于母后和白妹妹的。”
季淑离好大一顶帽子扣在皇帝头上,直接将皇帝架在道德制高点上。
皇帝嘴唇一抽,“朕并没有迁怒她们,只是白子潇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要朕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古人云:知过能改,便是圣人之徒;恶恶太严,终为君子之病。”季淑离明白皇帝并不是非要惩治了白大人,而是气白大人竟然做了错事,打了皇帝的脸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皇不如给白大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叫白大人将功补过。”
“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父皇前些日子病重,母后忧思,日日夜夜在父皇床榻前守着,生怕父皇身体出了差错,便是儿臣也被母后这份坚持所打动。”
“儿臣求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饶过白大人一命吧。”季淑离说罢,毅然跪了下去。
齐越扬见状也跟着跪在季淑离身旁,“儿臣求父皇,饶过舅舅一命。”
皇帝呼出一口浊气,他本就只是一时生气,并没有真的要杀了白大人,现下被季淑离一番话劝冷静了,也就没那么在意。
到底是心爱之人的哥哥,爱屋及乌是必然的。
“朕有些乏了,刘起,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去吧。”皇帝揉了揉眉心,语气平缓。
季淑离行了个礼,拽着齐越扬站起身来,“儿臣告退。”
说罢,便拉着齐越扬离开了。
“母后。”齐越扬一出殿外,便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此时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早已头昏眼花,听到齐越扬呼唤,也只是费力点点头。
“母后,快些起来吧。”季淑离上前扶住皇后的胳膊。
齐越扬搀扶着皇后另一个手,夫妻二人便这么将皇后扶了起来。
季淑离拍打着皇后裙摆上的灰尘,“地上寒冷,母后回宫后用热水泡泡脚,再叫春嬷嬷拿药膏仔细擦擦膝盖,千万不要病着了。”
皇后苍白着脸,面色有几分动容。
“皇后尽快回宫吧,阿离方才已经劝过父皇了,相信父皇会饶过舅舅一命的。”齐越扬也跟着开口安慰皇后。
方才他在养心殿里都听见了季淑离的话,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皇帝明显是听了进去的。
皇后点点头,轻轻挪动着步子,膝盖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快,来人,安排轿子,送皇后娘娘回钟粹宫去。”刘公公指挥着身后的小太监道。
红菱见状上前扶起白玲珑,白玲珑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皇后终于回了钟粹宫,刘公公差人去请了太医,季淑离则和齐越扬一并回了东宫。
“姑姑,父亲真的没事了吗?”白玲珑坐在椅子上,由着红菱为她上药。
皇后靠在床头,声音虚弱,“本宫都听到了嘉宁向皇上说的话,可见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念着扬儿,真心为扬儿好的。”
白玲珑撇了撇嘴,“不就是说了几句好话吗,这有什么,嘶——”
红菱按压到白玲珑膝盖上的淤青,疼的白玲珑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会不会!”白玲珑瞪了红菱一眼,不满呵斥。
红菱抖了抖身子,下手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说了几句好话?”皇后冷笑,“若是你哪日也能这么为扬儿解决问题,太子妃也不会是嘉宁而是你了。”
白玲珑满脸不乐意,“姑姑,你这是瞧不起我。”
“本宫当然瞧得起你,毕竟你连扬儿的孩子都敢出手。”皇后扫了一眼白玲珑,沙哑着开口。
“姑姑,您、您是怎么知道的?”白玲珑面色一僵,她还是有些怵皇后的。
“春嬷嬷是本宫的人,若是没有本宫的允许,她怎会帮你?”皇后反问回道。
“我就知道姑姑你最疼我了。”白玲珑挤出个笑来。
皇后话锋一转,“本宫只纵容你这一回,杜良娣那一胎,你可别在动什么歪心思了,平阳侯虽然年纪大了,可要是真动了怒,十个你也不够他收拾的。”
杜婵娟的父亲平阳侯,年轻时那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南蛮和北狄曾经就是被平阳侯直击都城,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白玲珑眼珠一转,在皇后面前装乖,“玲珑都知道了,姑姑放心吧,杜良娣这胎,我绝对不会动她的。”
皇后点点头,抬手按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若没事,便早些回东宫去吧。”
白玲珑乖巧应下,上好药便离开了钟粹宫。
三日后早朝。
皇帝亲自下令处置了犯事的官员。
“礼部尚书白子潇,贬荆州司马,罚俸三年;兵部侍郎左航,贬安阳下县令,罚俸三年;国子司业林豪坤,贬京县主簿,罚俸三年……”刘公公手中捧着圣旨,高声念着上面的内容。
底下的官员全都噤声,垂着头各怀心思。
皇后在钟粹宫得知了消息,喜极而泣,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至于贬官一事,贬就贬吧,总比丢了性命好啊。
“快,春嬷嬷,你亲自去天牢走一趟,将哥哥接出来。”皇后拉着春嬷嬷的手,激动嘱咐道。
春嬷嬷应下,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去天牢迎接白大人。
“娘娘,稍安勿躁,当心身子。”白露扶着皇后坐下,换上一盏新茶。
皇后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压下心中的激动,“本宫记得去年东吴进献了一套七彩琉璃灯,下雨天最适合用来点灯,不过本宫一直舍不得用,放着也是积灰。白露,你去将它取出来,送到东宫太子妃那里去,左右本宫也用不上,给太子妃最合适不过了。”
白露应下,进了内室去取那盏七彩琉璃灯。
皇后可没有忘记季淑离那日帮着求情,只当是用琉璃灯还了这份人情。
葳蕤殿。
季淑离正和崔令仪、杜婵娟坐着吃茶。
近来苏怜茵、吴秋月不大爱和杜婵娟走动了,杜婵娟一个人又实在无聊,只好隔三差五来季淑离这里坐坐。
季淑离知道吴秋月应该是因为孩子一事和杜婵娟有了嫌隙,也没挑破,只要杜婵娟来,她也是和和气气的招待着。
“娘娘,”桃夭从外间走了进来,“皇后娘娘身边的白露姑姑来了。”
季淑离放下手中的糕点,“请进来。”
桃夭转身出去,将白露请进屋里。
白露走进来一瞧,见崔令仪和杜婵娟也在,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崔侧妃、杜良娣。”
“起来吧。”季淑离挥了挥手,看见白露手中提了个琉璃盏灯。
白露见季淑离的目光落在灯上,忙朝季淑离露出一笑,“太子妃,这是我家娘娘特意差奴婢送来的,东吴进献来的七彩琉璃灯,娘娘不常用,放在库房里总是积灰,送给太子妃雨天时电灯出行最好不过。”
菊青从白露手里接过七彩琉璃灯,递到季淑离跟前。
季淑离举起灯看了一眼,在阳光的折射下,七彩琉璃灯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来,好看极了。
“这灯可真好看啊。”杜婵娟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夸赞起来。
季淑离笑了笑,“替本宫谢过母后了,这七彩琉璃灯本宫很是喜欢。”
白露点点头,“奴婢一定回去汇报了皇后娘娘,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罢,白露又朝几人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季淑离举着灯,杜婵娟凑在一旁观望,崔令仪也跟着看向这七彩琉璃灯。
“哟,这是在做什么呢?”林绣挥着帕子进来了,却见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玩意。
“太子妃姐姐新得了个好看的灯,我们都好奇着呢。”杜婵娟回道。
林绣跟着凑上来看了一眼,确实好看,“这可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