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飞间,屋外传来细微的声音,“安哥儿,你怎么跪着?”
是张芷嫣。
她一脸疼惜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子安,秦子安抬头看向她,委屈得眼泪夺眶而出。
张芷嫣心疼不已,想拉起他,但又看了看门那边,她知道没人敢让安哥儿跪着,除了屋里的当家主母。
屋里的慕汐月听到张芷嫣的声音,她正在门外轻声问侍女她的情况,没多久,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她走到床前,轻声道:“妹妹,该喝药了。”
同样的情景又来了一次。
她比慕汐月大一岁,因为是秦善文的表亲,两人一直以姐妹相称。
慕汐月悠悠看向她,看到眼前这个如弱柳扶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府中人人都说她性子软、不善言语。
但慕汐月已经见识过她的毒辣手段。
张芷嫣上前想扶慕汐月坐起来,慕汐月冷冷道:“不劳烦姐姐。”
说完朝一旁站着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过来扶慕汐月坐了起来。
张芷嫣有些尴尬,要知道虽然她只是个寄宿在秦府的远房表亲,但进府的这几年,慕汐月从未看低她,两人情同姐妹,从未这么生分。
她装作不经意,仍如往常一般亲切道:“妹妹,大夫已经来看过,说休养一段时间不会有大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确实没有大碍,可她却让“没有大碍”变成了大碍。
慕汐月淡淡看她演戏。
只见她端起一旁的药:“妹妹,这药大夫说要趁热喝,来,我喂你。”
慕汐月弯了弯嘴角,皱了皱眉:“姐姐,这是什么药,看起来很苦的样子。”
“是驱寒的药,妹妹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大夫说最重要的就是把体内的寒气祛除。”
说得好听,好似都是为她好,其实里面除了驱寒的药,还加了慢性毒药。
不是喜欢装柔弱、装性子软吗?谁还不会呢?
慕汐月摇摇头,羸弱地看着张芷嫣:“姐姐知道我最怕苦了,驱寒的药而已,用药膳替代吧。”
一听慕汐月不想喝药,张芷嫣有点儿慌,她连连道:“妹妹,这药不苦,里面放了甘草,还有点儿甘甜味。”
慕汐月抬抬眼皮:“是么?姐姐怎知不苦?要不姐姐先尝尝?”
张芷嫣愣了一下,“这……药怎么能随便喝呢?”
慕汐月微微笑:“女子大多体寒,现在又是早春时节,驱寒对女子身体无害,反而有好处。”
看慕汐月盯着她,张芷嫣只好低头浅尝了一口,随后露出笑容:“真的不苦。”
“一小口而已,当然不苦。”慕汐月淡淡看着她,示意她喝完。
“妹妹快别耍性子了,这药好不容易熬好,我要是喝完,待会儿又要花好几个时辰重新给你熬。”
“姐姐不是最为我着想,最听我的话吗?怎么?一碗药都不肯帮我试?”
看到慕汐月眼底的冷意,张芷嫣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药碗,这药里有毒,她当然不想喝,可是想了想,只是慢性毒药,喝一两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跟老夫人和秦郎好好哭诉。
她咬咬牙,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药。
慕汐月冷冷看她一眼,这个女人,对自己也够狠。
张芷嫣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慕汐月转头看了看门外,“安哥儿可还在跪在那儿?”
说到这里,张芷嫣立即放下药碗,“妹妹,虽说这次是安哥儿胡闹偷偷去池塘摘莲蓬,但他也是无意之举,哪个孩子不贪玩呢?天气还冷,这么跪着容易着凉。”
你也知道现在天气还凉,设计让她还在春天就下水救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天气还凉呢?
慕汐月皱眉:“安哥儿已经八岁,还不知轻重,这次是偷偷下池塘,下次准备偷偷干什么?若不好好管教,只怕以后会做出更大的错事!”
“妹妹昏迷的时候,安哥儿一直在这里守着,可见他已经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吧?”
差点被淹死的不是你,当然可以这么轻飘飘一句“算了”。
慕汐月沉了沉脸:“姐姐,俗话说慈母多败儿,我平时就是太过纵容他,这次,定要让他长长教训!”
听这话,像是不仅要罚跪,还有更大的惩罚,张芷嫣有些着急,“妹妹,安哥儿还小,你就原谅他这次吧。”
慕汐月扯了扯嘴角:“姐姐,我是在管教自己的儿子,你要是觉得不妥,那你来做他母亲,你来管教?”
秦府这么多仆人,偏偏那天秦子安孤身一人去摘莲蓬,偏偏有人来通知她前两个贴身侍女被老夫人叫走,她着急去池边,连下人都没来得及叫,看到秦子安在池塘中间,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她懂水性,只是救秦子安的时候,这个孩子一直抱着她的手臂,双边夹着她的腿,她怎么也游不动,两个人差点一同淹死在池子里。
现在想想都后怕,八岁的孩子居然不怕死?还是说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才罢休?
张芷嫣一时无话可说,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慕汐月。
平常慕汐月性格温婉,比谁都疼这两个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想仔细观察,却听到慕汐月有些倦意道:“姐姐,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退下”?这不是用在下人身上的词?张芷嫣有些恼怒,可也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寄人篱下,而慕汐月是这里的女主人呢?
她仍然记得药的事情,微微指了指药碗:“那这药……我再让人煎一碗送过来?”
慕汐月没看她,眯了眯眼:“药我自会安排人去煎,不劳姐姐费心。”
见她这样,张芷嫣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看到秦子安恳求的眼神,想起刚才慕汐月的语气,也不敢说什么,只用眼神安慰了一下秦子安,随后快步走了。
她没有话语权,但老夫人有吧?她就不信老夫人不管安哥儿!
房间里的慕汐月漠然看着前方。
身旁侍轻声道:“夫人,奴婢让药房再去煎一碗药过来?”
刚才她一直在旁边,也觉得夫人今日的举止有些奇怪,但她是个侍女,不好说什么。
慕汐却月摇头:“不必,你回一趟丞相府,告诉我母亲我落水的事情,让她派丞相府最好的大夫过来替我治疗。”
前世,她隐瞒落水的事情,十来天后母亲才得知,当即就说要叫丞相府的大夫过来,但慕汐月怕秦府的人觉得她娇气矫情,便拒绝了。
想想当时自己是真傻,怎么拿身体换取秦府上下的欢喜呢?
侍女飞云有些惊讶,但却爽快答应:“好,我这就去。”
这是从小跟慕汐月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旁观者清,她一路看着自家骄傲如凤凰的小姐,一步步变得谨小慎微、逆来顺受、刻意讨好,她心里着实憋屈,几次劝小姐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可小姐就是不听。
上一世,慕汐月以为自己妥协、退让,做一个贤妻良母就会换取秦府上下的真心,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被张芷嫣这么一打搅,慕汐月确实有点累。
正准备继续睡一觉,却听到门外通报老夫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