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所在的办公室里,原来一共是有五位助教、讲师的。在最为动乱的时候,姓孙的助教跳楼了。
刘婉和冷泉可能是因为不太招人恨,或者说不太引人注目,所以才得以身免。
而另外两位,一位姓刘,另一位姓李,则没有他们这么幸运。姓李的讲师,本身是从海外回来的,像他这样的人,被关进牛棚里,是再正常不过的。
姓刘的讲师,则是为了护师,以身相代,才被关进的牛棚。
刘老师的恩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语言学家,动乱之始,他已经重病在身,躺在床上需要人来照顾。
像这样的人,那些冲动的年轻人也没有准备放过,一再通知他要参加批斗大会。
大家都明白,像这样的老教授,是没法活着从台上下来的。这是有人真心想让他死。
刘老师谁也没通知,而是找到年轻人的代表,表示自己是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他的关门弟子,是完全可以代替老师来参加大会的。
于是,刘老师戴着反动权威的大帽子,代替着恩师接受了一场又一场的折磨。
最后年轻人们对他也厌烦了,于是他被关了起来。
再到后面,刘老师和李老师一起被下放到赣省,接受贫下中农们的教育去了。
老教授的家人们,从接到通知之后,一个个就守在老人身边,算是陪伴,亦算是告别。
可是大家一等再等,一直都没有等到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最后是老教授的小儿子外出去打听,归来已是泪湿前襟。他把刘老师代师受过的事情详细讲给了家人。
……
老教授知道了之后,心痛弟子不已,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以手捶床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老教授心痛弟子之余,也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决定以死明志,遂绝食。
老教授的大女儿,只用了几句话就打消了老教授的必死之心。
“爸,如果你这样不明不白死了,谁会给你辩白?谁能给你辩白?”看到父亲仍不为所动,她继续说道:“我刘师弟为你、为学问所做的一切,你就这样不珍惜吗?你对得起你的学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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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层的变动,越来越多的人得到了解放,他们又回到曾经熟悉,现在略有陌生的工作岗位上。
冷泉对刘婉从复课的一开始就曾经讲过,也许明天他们就能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可惜这一天,他们一直等了三年。
刘婉一大早来到办公室,推门准备打扫卫生,她看到了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你们是?”刘婉哪里还敢认眼前的两个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两个三十出头的人,几年不见,脸上全是沧桑。曾经挺直的腰杆,现在略显佝偻。
“刘婉老师,不认识了?”刘老师面对曾经的同事,他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
“刘老师?李老师?”刘婉这才在两个人身上,找到曾经熟悉的细节。她试探着问候了一句。
“刘婉老师,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刘婉是个感性的女人,她突然泪流满面,分别给了两个同事一个大大的拥抱。
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现在有的只是朋友之间的久别之情。
冷泉走进办公室门的时候,就看到刘婉又哭又笑。他很快就认出了两位老同事。他心里也很激动,也分别给了他们拥抱了一番。
大家互相拍打着后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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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之后,冷泉原本是要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好好聚一下的。刘、李二位还要安排一下住处,刘婉还要和丈夫打声招呼,于是把相聚的时间顺延到了周六晚上。
冷泉因为又见故人,所以今天虽然很累,但是回到家里,仍然兴致很高。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妻子聊着天儿。
“泉哥,看来许多人都得到了解放,那么大山里的四位老头儿,是不是可以接回来了?”陈纯问道。
“还是要再等一等。现在一切都不太明朗,我怕会再起波澜。”冷泉对于大动荡的许多细节不太了解,他还不敢把四位恩师接回来。
“昨天陈如松大哥到学校里找我了。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聊了两句,送了一些东西过来。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想陈教授的。陈大哥送的东西,我都放卧室的柜子里了,等你去看老师们的时候,我拿给你。”
“哦?他怎么不来找我了?”冷泉有些意外。
“他说现在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好再去学校里去找你的,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你。”
冷泉对于这位师兄的心思细腻很是赞同。
“回头我去找他吧,现在松了许多,可以带他们去看看老头们了。”冷泉做出了决定。
“那就好。我想陈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陈纯也很高兴。
“会的,让大家高兴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拭目以待吧。”
“泉哥,两个儿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该送他们去上育红班了?”
“去不去都无所谓,我们有时间就在家里教。”冷泉对于育红班这个名字,稍微有些反感。
“对了泉哥,今天棒梗回来拎了一只烧鸡,咱妈和儿子们闻着味儿有点馋。”
“哦,明天我买两只带回来。老太太也真是的,一个月那么多的工资,还不是想吃什么买什么,偏偏都攒起来养耗子。”冷泉对于母亲,略有埋怨。
母亲对于别人,她总是很大方。可是对她自己,一直都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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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吃过饭,主动刷洗了碗筷,而陈纯则去陪伴两个孩子。
冷泉从厨房出来,正看到棒梗大步朝院外走去。当然,现在两个人见面,如同陌生人一样,互相不会再打招呼的。
冷泉看到棒梗走路的模样,感觉他有很着急的事情,心里莫名一动,决定悄悄地跟上去看个究竟。
一路悄悄地跟到轧钢厂围墙外,冷泉虽然没看到棒梗要做什么,不过他心里猜测,这小子可能在偷东西。
毕竟四合院盗圣的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
果然,冷泉等了好大一会儿,看到围墙被棒梗和另一个人,熟练地掏出一些砖头,露出了一个不小的洞。
很快里面就有人不断地朝外面递东西。后来不知棒梗从哪里拉来一辆板车,两个人又往车上不停地装着东西。
冷泉怕惊到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虽然看不太清楚他们偷的是什么,不过也能猜得到,无非一些钢材罢了。因为轧钢厂里还能有什么。
冷泉回到四合院,已经是半夜。他没有叫门,而是翻墙头进了自家小院儿,然后才洗洗自己,回卧室睡觉去了。
陈纯被丈夫惊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干什么去了?”
“我去找人。”冷泉应付了一句。
很快两个人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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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冷泉依旧早起,在自家小院里练着拳脚。先是听到阎埠贵开大院门的声音,过了不久,院里众邻居们开始纷纷外出。
听到李宝财跟棒梗打着招呼。
“爷们,这么快就上完厕所了。”
“肚子不舒服,去得早,回来得快。我赶紧回家了。”棒梗编着借口。
冷泉最是知道的,棒梗一夜都没有回家。他就窝在他们藏赃物的小屋子里过的夜。
“快回去吧,一会儿咱爷俩一起去上班儿。”
“好嘞。”
冷泉锻炼完,回到书房里喝着早茶,他在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收拾棒梗。
偷窃国家财物,这可是重罪,就算命大没吃花生米儿,也得至少十年起步。
是不是自己写信检举他?亦或是再等两天,摸清他们到底是多少个人,在哪里销赃,然后让公安把他们一网打尽?
最后冷泉拿定主意,生活太无趣,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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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的人们,又纷纷结伴出了大门。
李宝财递给了棒梗一个油纸包。
“李叔,这是什么?”
“早晨我去买了几个大肉包子,香得很。就给你留了两个。快点吃吧,还热着呢。”
“谢谢李叔了。”棒梗一听是两个大肉包,立马很开心。
饿了一夜,回到家里,只是就着咸菜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稀粥,家里的早饭好像永远都是这些。现在一听有肉吃,立马又感觉到了饿。
“咱爷们不用谢来谢去的,你个年轻大小伙子,正是吃东西没够的时候。快吃吧。”李宝财看着棒梗,满眼里带着关爱。
这是爱屋及乌的舔狗最极致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