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要参加高考,他父亲和母亲比他还要紧张一些。头天江雁翎帮着冷泉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考试要带的东西,冷恒泰则躲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看着屋里的座钟晚上九点了,冷泉看着母亲再一次打开自己的书包,很无语。
“妈,这个包一晚上让你打开了二十来遍了吧。别回头东西没少,包让你给磨烂了。”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江雁翎也感觉到了自己有点过分,她停下手来骂了儿子一句。
“当年你半夜发报,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那能一样嘛。好了,赶紧睡觉,明天好好考试。”江雁翎终于要回她自己的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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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雁翎回到正房客厅,一挑帘布,里面浓烟滚滚,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我说当家的,你这是要把家给点喽。你快出来,给屋子散散味儿。”
冷恒泰听妻子的话,掐灭烟头,披上衣裳出了门。江雁翎把帘布挑起来,大门敞开着,给屋里散味儿。
“雁翎,咱们出外走走。”
“嗯。”想着屋里的味儿还得散好大一会儿,江雁翎同意了丈夫的提议,全当散步了。
走在院外胡同里,冷恒泰不自觉地又拿出一支烟。
“当家的,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很紧张?”
“是有点儿。想着儿子一辈子的前途,全在押在这几天里,心里难免紧张些。”
“你以前可不这样,我记得那次在申城,你接到命令要去除奸,也没见你这么紧张。你该吃就吃,吃完擦枪,第二天一早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那次情况特殊,我也紧张,只不过是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我知道我只要紧张了,这个任务就完不成。老罗是咱们的老领导,他掌握着咱们党的秘密太多,不杀他,咱们的损失就太大了。我不能失败,所以必须让自己松弛下来。”
“对了,你从来没和我说过那天的事儿,现在能和我说说吗?你不知道,那一天一夜我是怎么过来的。”
“雁翎,委屈你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是因为感觉是九死一生,去之前不敢对你说。回来之后,就没必要说了。”冷恒泰终于把烟又点着了。
“说说嘛,我很想听。”
“其实也没啥。老罗叛变的消息被送出来之后,咱们的两个联络点被他卖了,四位同志被捕,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嗯。”
“他和我还是有点兄弟感情的,他一开始没有出卖咱们俩,照着我的感觉,他是想让咱们收到别人被捕的消息,赶紧逃。”
“当年在苏区,你们可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你还救过他的命,他这样做还算有良心。”江雁翎是知道一些往事的。
“他就算是我亲兄弟,只要他出卖了组织,他就得死。”冷恒泰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之前探路,发现他被二十多个特务给保护起来了。去之前我就想好了,牺牲我一个,大家就都安全了,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只是我没想到,我爬上对面房顶的时候,老罗好像感觉到我来了似的,他打开了窗户,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就看着我趴着的地方。”
“他没喊特务来抓你?”江雁翎听到这里,心里一下紧了起来。虽然丈夫就站在身边,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
“他没喊,就站在那里,最后他给我挥了挥手,像是告别。然后我就开枪了。”冷恒泰说到这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一起吃雪啃草根的兄弟,又是一起被派到敌后,这份情谊不是能轻易放下的。
“老冷,我突然觉得老罗也不是那么可恶了。也许他是真受不了敌人的酷刑。”江雁翎喃喃道。
“也许吧。过后咱们就到了北平。一路上我就想,如果换成是我,我能不能熬过去。想了又想,我觉得我也不一定能熬过去。”
“嗯。所以咱来北平后,你就给咱俩准备了毒药,让我缝在领子上。”
“死,我们是不怕的。”
“嗯,我们不怕死的。如果换成是我,敌人如果拿两个孩子要挟我,没准儿我也会叛变。还好我们命大,没有出意外,活到了现在。”
……
两个人走出去好远,也谈了好多。等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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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冷泉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吃着早饭,把站在他旁边的爹娘都给急坏了。
江雁翎想催,张了张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坏了儿子的心情,回头再考不好。
冷恒泰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手又拿了出来,反反复复。
终于冷泉吃完了饭,背上准备好的书包就要出门。
“泉子,让你爸送你去考场吧。”
“没事的,又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该忙什么去忙什么吧。好好上班,多做贡献,多挣点钱,回头给我买辆自行车哈。”冷泉的语气很轻松。
冷恒泰和江雁翎一直把儿子送出好远,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院里。
“你们两口子这么一大早去哪了?”已经放假在家的阎埠贵招呼着两人。
“泉子今天不是高考嘛,我们把他送到胡同口。”
“呦,瞧我这脑子,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阎埠贵一拍自己的脑门。
“泉子的成绩一向不错,一准儿能考个好大学。再说了,万一有个闪失,他年龄还小,明年也……,呸,瞧我这张嘴,真特么该抽。”阎埠贵说到这里,轻轻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行了吧他三大爷,您忙,我们该上班去了。”江雁翎笑笑,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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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冷泉第二次参加高考,他看着比后世不知道简单多少倍的试卷,想紧张一下来表示对高考的尊重,可是做不到呀。
于是他只得埋头急书。
监考老师早就注意到一个小孩在自己的考场里,确定准考证无误后,对冷泉就来了兴趣。不时会看看谁家的孩子这么聪明,这么小就参加了高考。
按说被监考老师注意上,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冷泉不怕,他又不需要抄别人的。
在老师的注视下,冷泉做完试卷,坦然地检查了一遍,然后交卷走人。
第二场如是,第三场亦然,第四场照旧……
几场高考下来,冷泉在监考老师的圈子里,也小有了名气。
“那孩子真了不起,有些题我看着都头晕,他就看一遍题,然后就开始答题了,根本就不用多想。”
“那可不。我监考他的语文,那孩子的字漂亮就不说了,他的文章真好。结构紧凑,有理有据,给我六十分钟,我一准儿没他写得好。”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孩子别再是文曲星下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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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冷泉又开始了他躺平的生活,给雨水讲讲故事,然后就是吃吃喝喝。
躺平没两天,小外甥被送到了家里,他又开始充当保姆,带着外甥厮混。
冷泉的外甥赵尔厥,和贾家的宝贝命根子棒梗同岁。三岁不到四岁的年纪,正是开始顽皮的时候。整需要一个大人天天看着。
要是在平常,他被送进机关幼儿园里还好些。现在幼儿园放假了,冷涵秋和赵汉卿天天又上班,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送回娘家。
就这样,冷泉被抓了壮丁,谁让他已经高考完了,成了一位闲散人士。
冷泉心里也不烦,带着何雨水和小外甥,有时候讲故事,有时候出门逛逛街,有时候偷偷地让外甥打棒梗。
孩子的野性是需要培养的,娃娃的教育从小就要抓起。
于是棒梗经常哭着回家告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