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将空碗递给门口的小厮,用腿勾了凳子坐下,“来过很多人想递拜帖探病,但是都被老夫人以需要静养为由,给挡回去了。”
她呢?她来过吗?
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吗?
见霍琼英掀了薄衾要下地,高飞忙上去扶他,“主子,您要做什么?”
“沐浴……” 出府。
霍琼英不用他扶,伤在肩胛骨,又不是腿不能走路,抬腿就往净房走。
“主子,大夫不允许您沐浴啊……”高飞跟在后面急道。
“闭嘴,再吵,你就别在我这伺候了!”霍琼英声音依旧冷沉。
看到两人的身影远去,徐宝珠收回复杂的目光。
她还是头一次进霍琼英的院子,他屋里的陈设跟他的人一样,清冷端肃。
他越是冷漠,她越想得到。
“徐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正在门口浇花的小厮一转身,被浓妆艳抹的徐宝珠吓了一跳,国公府不是禁止她再乱跑吗?
她一个未婚的小女娘怎么随便进世子屋子?
“怎么,我是国公府的贵客,我不能来?别忘了你只是个下人!我将来可是要嫁给你们世子的!”
徐宝珠冷冷盯着他,连个伺候人的下等人也敢对她摆脸色,真是不知死活!
见那小厮还不肯让开,缓和了语气道:“看到我手上的汤了吗?这是老夫人叫我给世子送过来的。”
小厮半信半疑,可他也没资格赶徐宝珠出去。
他还是赶紧跟世子汇报一声吧。
徐宝珠进了屋里四处打量着,走近床榻,感受着霍琼英的气息,仿佛他还是以前对他温和耐心的那个霍哥哥。
黄花梨的雕花床榻上,薄衾枕头叠放整齐。
她刚要转身去欣赏别的地方,眼角瞥见一角白色在枕头下压着,似乎是什么要紧东西。
观察到周围没人,伸手就把那白色的布料拽了出来。
是一块小小的白色手帕,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
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徐宝珠心有些发堵。
颤抖着手翻来覆去看,果然在一处角落,上面绣了个金元宝。
只有徐宝璋的手帕才会绣这么个粗俗不堪的玩意儿。
难道,霍哥哥对徐宝璋……
不,不会的。
肯定是霍哥哥捡了,没来得及还回去……
那她替他还回去好了,到时候还得警告徐宝璋管好自己,别到处发骚!
心烦意乱地将那帕子塞进自己怀里。
转眼又看到挂在官帽架上的绛红色外袍。
她踮起脚取下那外袍,抱在怀中轻嗅充满阳刚气息的味道,将脸颊轻轻贴在上面,感受着奢华布料丝滑,仿佛贴在霍哥哥的怀中。
恰在此时,沐浴完毕的霍琼英半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步入屋内,后面还跟着那个小厮。
“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冷漠沉郁的嗓音带着拒人千里的无情。
徐宝珠被吓得一哆嗦,忙将头脸抬起,楚楚动人地望着这个狠心的男人,“霍哥哥,我是来替老夫人给你送补汤的,结果你不在,我就直接拿进来了。”
“放下还不走?”霍琼英浑身散发着潮气大步走近,一眼看到她怀里抱着自己的衣袍,剑眉蹙起,目光变得愈加冷厉。
那小厮见世子生气,赶紧上前把世子的衣袍夺走,世子从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物品。
怀中陡然一空,徐宝珠脸色苍白,她压下想发火的冲动,温柔小意道:“我只是想帮霍哥哥洗洗衣物,仅此而已。对了,霍哥哥,这汤一定要趁热喝,凉了就腥气了。”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就去打开朱漆食盒,将里面的汤盅端出来,用勺子搅了搅,吹吹气,端给他。
谁知,霍琼英直接掠过她,径直往里面走。
手中的汤盅举在半空,尴尬又难堪!
此刻她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我不喝!端走吧!往后莫要再送!”
背后传来霍琼英冷冷的声音。
徐宝珠将手中的汤盅重重放回食盒,深呼吸,将眼泪憋了回去。
霍琼英走近床榻,目光落在枕头处。
枕头下的东西被人拿了!
“把我的东西还来!”
他猛回头,目光如万年雪山上的刺骨寒冰,声音更是冷到极点。
“我,我只是……想帮你收拾一下……”徐宝珠浑身僵硬,手指局促地抠着衣角。
“拿出来!”
他语气里的嫌弃跟厌恶都要溢出来了。
“霍哥哥,你为何变得如此冷漠?难道你忘了当初对宝珠的好?我只是想帮你把东西还回去……”
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那揉成一团的帕子,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就被一只大手抢走。
她心里愈加憋胀酸涩。
想到之前徐宝璋都能帮他洗衣袍,好像就是这件吧,自那以后这件衣袍就没见他穿过,原来是一直挂在那里,也没见他对徐宝璋发过火。
“往后不许再踏进我的院子半步!
你是未出阁的女娘,还请你以后跟我保持距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还有,我父亲留下你,不代表国公府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你好自为之!”
霍琼英冷冷转身不想看她。
徐宝珠脸涨成猪肝色,咬了咬唇,“为什么徐宝璋可以给你洗,我却不能?
同样都是徐家姐妹,霍哥哥需要这样厚此薄彼吗?”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委屈地马上要哭出来。
“对啊,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同样是徐家的姑娘,你屡次三番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霍琼英冷淡问道。
“我,我只是羡慕姐姐,从小所有人的目光总是会先看到她,娘做了新衣裙,她得到的夸赞最多!
而我却是被拿来做比较的那个,说妹妹没有姐姐穿的好看,妹妹再白一点儿会更美,妹妹跟姐姐长得也差太多了……
霍哥哥你有被人拿来跟人比来比去过吗?你知道伤自尊是什么感受吗?你有被人抢去喜欢的人,而那人还不屑于跟你抢的感觉吗?
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难道我就没有资格得到幸福吗?我有什么错!”
徐宝珠一声声含泪控诉着,只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发泄出来,虽然不奢望他马上认同她,起码对她怜惜一些,理解她的苦衷!
任何人可以瞧不起她,可以羞辱她,唯独霍琼英不行!
他是她最喜欢的人啊!怎么可以站在徐宝璋那边一起欺负她呢?
霍琼英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淡淡道:“你知道我的伤,是不能喝补汤的吗?”
语气不是问,而是陈述。
所以,不可能是霍老夫人叫她来送……
徐宝珠猛地愣住了。
“我,我不知——”
“你当然不知,可徐宝璋就不会,她对人用心,而你看利!这就是你跟她的区别。”
霍琼英启唇吐出三个字,“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