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佻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伴随着拖拽声与小声的呼痛。
站在殿尾的司农寺丞最先听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看着周围同僚不安的脸色,他不禁小声问道:“齐长史,你可听到……?”
同僚神色凝重,向他微微点头。两人顿时心中打鼓,皇宫幽深,见证过的诡谲之事不少,发生过的骇人听闻之事更是数不胜数。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想起了各种恐怖传闻。
这青天白日之下,莫非有鬼魅出现?
听到诡异声音的人并非只有两人,殿尾群臣你传我我传你,虽无人大声呼救,但皆冷汗涔涔,恨不得朝会立刻结束。
皇帝坐在最高位,自然发现了殿尾的骚动。
数百人低语的‘嗡嗡’声惹人心烦,皇帝眉头微蹙,不耐地挑出动作最大的一人唤道:“齐长史,为何在殿上频频动身?”
齐长史被喊到,顿时定住,平日转的飞快的脑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告诉皇帝,这大兴宫中闹鬼了吧!他要真敢说,下一个变鬼的估计就是他自己了。
“臣、臣……”他迟疑着,想着要编造个什么理由才能将皇帝糊弄过去,又不至于给自己治罪。
只是还没想好,已有人帮他做了回答。
“乱动,大概是他耳朵好,听到我来了。”
冰冷的女声从殿门口传来,群臣都没忍住,纷纷扭头去看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来扰乱朝政。
一个人影被女子丢了进来,皇帝垂眸一看,正是方才领命出去的黄金葛。
站在殿口那女子背光,看不清面容,只见她衣衫褴褛,衣上还残留些红的黑的血迹。
她缓步走近,咧着嘴朝殿上众公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哟,大家都在啊。”
方才被皇帝训斥的齐长史自觉找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袖袍一挥出列向女子喊道:“大胆!哪来的狂徒,竟敢在陛下面前胡作非为!”
那女子停住,转头朝齐长史一挥手,齐长史便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一般,整个人离地飞起朝后飞去,连带身后的大臣一同撞倒滚作一团,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看着没什么说话的劲头了。
大殿顿时炸了锅。
大燕是个极其普通不过的古代王朝,即便曾经出现过一些‘祥瑞’、‘神迹’,可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全是伪造,有些甚至就是他们自己一手炮制的。
而刚才,他们亲眼见到女子只是伸手,甚至碰都没碰到齐长史,便让一群人飞了出去。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女子来者不善谁都看得出来,在生命面前皇权就不算什么了,尤其是在场的大多为世家子弟本就对皇权没有几分敬畏。
前排的卢玹等人不动声色,悄悄往后挪步,殿尾早有猜测的臣子们更是激动,认为是真的有恶鬼来复仇了,忙不迭地往柱子后闪躲。
皇帝在高位看得清楚,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他怒极反笑,好臣子,真是他的好臣子啊!
好在还有正直的臣子,非但没逃跑,反而挡在了他面前。
阿卓看着自不量力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他剑眉星目,脸上有些细微的伤疤,不但不丑陋,反而更添加了几分豪迈。
她若有所思,问道:“你叫什么?”
那男子没预料到她会问自己名字,但也沉声答道:“在下博陵蒋氏蒋冠蒋顶茂,女郎武力惊人,若是束手就擒,向吾主效命,陛下宽宏圣明,必当以礼相待!”
他是真的惊艳于阿卓的力量,以对方的武力无论作为大将南下攻百越,或是单领一列骑兵去奇袭匈奴王帐,都可立下赫赫战功。
他真心实意想要劝对方归附大燕,却不料对方嗬嗬笑了起来。
阿卓确实觉得可笑,这汉子,自己都是死路一条了,竟还想着将她拖上岸。
她饶有趣味地歪头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蒋冠一愣,他人际交往不多,确信自己不曾见过这女郎,他沉默之际,群臣中倒是有另一人越看越觉着这女郎熟悉。
大理寺卿被皇帝命令去调查刺杀案,事情重大,他自然亲力亲为,如今看着女子面容及她身上的囚服,不禁惊叫出声:“你是,那刺杀案的宫女?!”
他一声叫破了阿卓的身份,却令全场气氛都奇怪起来。
在这些自命不凡的贵人眼里,阿卓可以是个隐世高人,可以是获得奇缘的侠者,甚至可以是前朝余孽,唯独不该,也不能是个卑贱的奴仆。
否则,他们这高贵的血脉,又从何谈起。
无奈阿卓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仰头看向端坐的天子:“那日可恨我等手中无力,未能成事。今日,我便是来了结这恩怨的!”
皇宫挡不住风声,也挡不住其他人的刺探。刺杀案始末早已被众臣知晓,只是人人都猜测背后的阴谋,人人都不曾注意过这群真正动手的奴婢,如今听着阿卓语中冰冷的杀意,他们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卑微的宫女,是真的要弑君!
蒋冠急了,上殿不得携带武器,他便与熟悉的将领们赤手空拳挡在皇帝面前。
阿卓冷笑,朗声对皇帝道:“狗皇帝,看到自己要杀的人保护自己的感觉如何!”
‘要杀的人’,群臣都是心有千窍的老狐狸,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重点。反倒是蒋冠,沉着脸并不相信阿卓的话:“女郎何必满口胡言,陛下对我等信任有加,是圣君也!”
蒋冠并非强撑,他作为蒋氏的庶子,幸得当今天子赏识,不拘一格地提拔,才让他年纪轻轻便有了侯位。此次回京也是天子见他戍边多年未有家室,才将他召回,想要为他赐婚延续香火。
阿卓见他一脸执着,随手提起黄金葛来,她特意留着对方不杀,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让世人都认清皇帝薄情寡义的真面目。
黄金葛顶着皇帝的威胁眼神,将事情全部吐露出来。他孑然一身,不担心皇帝诛他九族,相反,更害怕阿卓立刻就杀了他。
“老奴证明阿卓女郎所说皆真,当日陛下要我去诏狱,便是要刺杀之人在两日后,指认背后之人为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