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武回府后,第一时间召集了幕僚们。
他把腰牌拿出来,跟众人详细说明刚才在陈知芝那里听到的事。
他说完后,其他人沉默许久,终于一位年长一些的幕僚站出来,先开口:
“殿下,私以为此事不可能是吕丞相所为。先不说吕相尚在昏迷,即使他是清醒的,这些年来他为我南岳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他是一位真正的良臣、纯臣,绝不可能做这样龌龊的勾当。”
此话一出,不少幕僚纷纷点头。
他们作为幕僚,是最关注国家大事、朝堂动向的人,这些年来吕丞相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不夸张的说,在他们乃至整个南岳文人心中,皇上叛变南岳、吕丞相都不可能叛变!
陈成武不说话,只是盯着那枚腰牌出神。
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不只是他,恐怕父皇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事若是别人发现的他也许还会怀疑一下,偏偏是陈知芝发现的。
一来她是公主,跟前朝的大臣党争完全不沾边;二来即使这些年他们关系不好,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不帮他、但也不会害他。
陈成武烦躁的把腰牌塞进衣袖里。
“你们的意思是说是我还是公主胡编乱造了。”
“在下不敢。”幕僚们纷纷下跪。
陈成武愣了一下,干咳一声:“诸位请起。”
他起身亲自扶起最前面的老幕僚,解释道:
“我并非是不相信诸位,也没有怀疑吕丞相的意思,只是......”
只是他更愿意相信、也更需要相信此事是丞相府所为。
如今吕小姐和老三大婚日期已定,一旦他们完婚,吕丞相醒不过来还好,如果醒来,老三的势力必将一飞冲天,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现在趁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如果能打压一下丞相府的势力对他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
陈成武能想到的事,那些幕僚怎么会想不到。
“殿下。”一位年轻一些的幕僚上前一步。
“其实策划绑架皇妃的人,公主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陈成武看向他:“哦?是谁?”
年轻的幕僚扇子一收,自信满满道:“是吕丞相之子吕济才啊。”
“殿下您想,吕丞相昏迷已经这么久了,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他老人家安排的,那吕济才自丞相昏迷后便接手了家中大小事宜,自然也有策划绑架皇妃的能力。”
陈成武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是啊,他怎么忘了,吕家如今可不在吕丞相手中。
“只是。”他有些迟疑,“吕济才毕竟是吕丞相独子,我们贸然动手会不会......”
他不是不忍心,只是担心皇上会不忍心。
现在吕小姐还不是三皇子妃,吕家还保持着他中立的姿态,但如果他一口咬定是吕济才绑架了他的皇妃,可就是真的跟吕家撕破脸了。
皇上真的处置了还好,如果一时心软还放过吕济才,他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成武不得不考虑这选择面临的风险。
“殿下。”先前那个年长的幕僚开口,“属下认为此事不仅事关殿下,也事关皇家尊严,一定要严肃处置,不能冤枉好人,也绝不能放过坏人!”
“皇家尊严?尊严......哈哈哈哈!”陈成武突然笑起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看着外面已经一半没入在地平线之下的太阳。
“说得好啊,皇家尊严。”
他猛地转身,这次不再犹豫:“去告诉刑部,暗中调查丞相府。”
“丞相大人教子不严,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即使别人有心求情,涉及皇家尊严,父皇也不会留情的。”
......
所有幕僚都离开了,陈成武独自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已经漆黑的夜色,不知怎的,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笑意渐渐扩大,从面无表情到勾起唇角,再到忍不住的开怀大笑。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放肆扭曲的笑声回荡。
不知笑了多久,他渐渐停下来。
在闪烁的烛光下脸色忽明忽暗。
“父皇,您和那些大臣一样,也看好陈成峰是吗?”
“我会向你证明,会向天下所有不喜欢、不看好我的人证明,我才是最能带领南岳重铸荣光的人!”
“而那时候,所有曾经贬低我、违背我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就像十多年前,陈知芝养的那条狗一样。
————
“公主、公主。”陈知芝在婢女的小声呼唤中醒来。
“我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汗,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脏,感觉十分不好。
宫女小心的帮她擦汗,又拿来新的睡袍来为她换上:“公主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陈知芝这才想起,她又梦见了那一幕。
皮开肉绽还在挣扎的小狗,透过砖缝渗进土里的鲜血,还有心狠手辣手起刀落的人。
她向父皇撒娇很久讨来的小狗、她最喜欢的玩伴,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它的眼睛。
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助的泪水,它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主人,它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四肢都已经没了,它想伸出舌头讨好的向她笑笑,张嘴却只见口中黑乎乎的血污一片。
她只有四岁,手里还抱着奶娘做给小狗的新衣服。
她看到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一手撑开小狗的眼睛,一手抬起刀来,手起刀落。
小狗呜咽一声——那个可爱的狗狗是父皇派人精挑细选来的,性格极为温和,如今哪怕是最痛苦的时候它也没有大叫出声,甚至没有一点攻击行为。
小狗的呜咽声小了下去,原本抽搐着的身体渐渐没了动静。
她看到那个人手中拿着两颗的眼珠,鲜血淋淋顺着他的手掌流到手腕,然后是手肘,最后滴到他绣着金丝的黑色鞋面上。
“不——”她开口叫出声,只一瞬就被人捂住了嘴。
奶妈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公主殿下,不要叫。”
但是已经晚了,那个人听到了。
他缓缓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一张最熟悉不过的脸就这样映进她的瞳孔,明明该是少年白皙稚嫩的脸,此刻布满了被飞溅的血渍。
他就这样看着她和奶妈,一片平静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知芝,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那个魔鬼,是她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