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人午后喜欢“滴茶”,就是三两好友聚一起喝功夫茶,闲话家常。但“滴茶”并不仅限于闲人,即使在工作场所,潮州人也大多配有功夫茶具,一来接待客户,二供员工休憩享用。
在我的小学时代,母亲因病向单位请了长假,她恰好有位自幼认识的闺蜜,名唤杜雪甜,我喊她“雪甜姨”的,是个全职太太,饭后总喜欢来找母亲滴茶。雪甜姨大约下午两点来到,喝茶至五点钟离去。如果周末我在家,她就会买些点心来配茶,春饼是最常见的一种。
雪甜姨买的是胡荣泉家的春饼,这家店自1911年开业,主营春饼、鸭母捻、朥饼、腐乳饼、笋粿等小吃......出品大多乏善可陈,但春饼却是全城好评的。潮州春饼是春卷的一种,体积要比江南春卷大上许多,薄脆金黄的饼皮包裹葱末、绿豆、香菇、虾米以及猪肉炒制的馅,猪肉咸香、绿豆爽口,对天性喜爱油炸食品的儿童极具诱惑,因此那时的我,最是盼望雪甜姨来做客。
雪甜姨常买五根春饼,她与母亲一人一根,剩下三根都归我,吃着她东西的我却不是个嘴甜的孩子。因雪甜姨很胖,身形像极了沈殿霞,我不止一次叫她“胖雪甜”。这时雪甜姨就会说她少女时代的往事进行反驳,称当年她也是位苗条婀娜的女子,还差点被选拔到潮州电视台,若不是家里反对,现在每晚的新闻女主播应该是她,母亲也在一旁佐证,雪甜姨当年确实是个大美人!只是就算如此,雪甜姨想瘦回去,估计也没什么希望吧......我心里暗自想着,那个年头女生胖了就是胖了,不会特地减肥,更加没有健身的意识,所以从未见过女生由胖变瘦的我,理所当然认为女生变胖后是不可逆转的。
不过雪甜姨最终还是瘦了。在我初中时,她得了一场重病,可以选择药物治疗或者手术,听闻手术成功率高,丈夫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然而术后第三天,雪甜姨瘫痪了,从此,我便只有拜年时见过雪甜姨。
每次到她家,大人会带我穿过走廊抵达一间暗房,房中有张狭窄的单人床,雪甜姨就躺在上面,她看见了我,都会笑着叫声我的名字。瘫痪第一年的雪甜姨还是胖乎乎的,后面就日渐消瘦,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的双颊已经凹陷进去了,这样瘦瘦的雪甜姨,我觉得还没有胖的雪甜姨好看。
雪甜姨在我大学时悄然离去,我因多年没与她交流,听闻后竟是毫无感觉,直到2016年,我在广州一潮州小店吃饭,老板向我夸耀,他的春卷是在胡荣泉拿货!我甫咬一口,竟是清晰记起关于雪甜姨的往事,强忍之下,才未当众流泪,雪甜姨自小待我好,但我花了近三十年,才理解到她对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