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昙霜话中有话,江海海略有些警惕地皱了下眉:“师尊,在这里说天道阁……恐怕不妥。”
“唉,海海就是爱操心啊……好啦好啦,为师不说啦。”昙霜笑着摇了摇头,缀在右耳的孔雀绿耳坠跟着晃动,她的动作很短暂地停顿半秒,而后朝季裁雪眨了眨眼,“你的朋友也来了呢。”
季裁雪愣了下,回头望去,只见后方树林投射下的阴影如同被揉作一团的黑色毛线,一道轻盈的身影从其中慢慢走出——赫然是于冥府与他失散的灵鹿。
季裁雪瞳孔收缩,不自觉地往前向灵鹿走近了几步,愧疚却混入重逢的欣喜中,差点要绊住他的步伐。直到灵鹿一步一步踩着碎花走到他身前,垂下头给他温和的、宽慰的一眼,他才找回了呼吸的节拍,伸手抱住灵鹿的脖颈,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绒毛中:“对不起啊……”
好像来到修真界之后,就总是这样,他总是依附在他人身上,无比被动地接受命运赋予的便捷与疼痛。在这片分外广阔的天地间,他却变得比过往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无能为力——他明白这些追本溯源得归咎于他的弱小,被封锁灵脉而与凡人无异的身躯在这里甚至恐怕比不上一株野草。
自从穿到《见天机》之中,闲鱼了将近十年的季裁雪此刻心中想道:原来渴求强大就是这样的滋味。
灵鹿任他抱着,直到他自己收拾好了心态,佯装无事发生地松开手,摸了摸灵鹿的绒毛,这时他才注意到灵鹿嘴中正衔着一个小小的麻布带。而后在灵鹿的示意下,他取下了那枚布袋,有些不确信地问道:“这是给我的东西吗?”
“呦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季裁雪带着疑惑打开了麻布袋,发现里面装着的是几颗白色的药丸。见到了药丸,他便明白这袋东西是出自灵鹿的主人——摇光仙尊之手了。
正则剑尊之所以会将他留在长生门,就是为了让医术高超的摇光仙尊治好他受损的灵脉,那这些大概就是摇光仙尊炼出的灵药了。果不其然,季裁雪在麻布袋侧边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写有用法用量的纸条,另外还标注了一些禁忌事项——主要是忌口之类的。
季裁雪将这袋子药收进了储物法器中,心想等来日再见到摇光仙尊,他可得好好向人道谢。
“叙旧得怎么样了?”昙霜带着些没有恶意的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话说,你朋友要和我们一起拜访天道阁吗?”
灵鹿朝昙霜呦了两声,季裁雪替它翻译道:“它说是的。我可以把它收进储物法器中,应该不会有麻烦吧?”
“当然没关系。”昙霜说道,说着看了眼天色,“再等一会引渡船就来了吧。”
这般决定后,灵鹿低头蹭了蹭季裁雪,季裁雪一时不明所以,又见灵鹿目光在他手腕上流连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想要现在就进去吗?”
“呦呦。”
季裁雪隐约察觉到灵鹿似乎不想被天道阁的人看见,虽然不知缘由,他还是依着灵鹿的请求将其收进了储物法器之中。三人又在曲水亭下等候了一会。闭目养神的昙霜忽而睁眼,望进在迟暮的微光映照下显得分外浓重的白雾,启唇道:“船来了。”
江海海与季裁雪也一同往湖面望去,三人先后走上略显狭窄的栈桥,不一会儿,一叶小舟从雾中显现,季裁雪眨巴眨巴眼睛——这小舟怎么……比阴阳城的小船还简陋,那小船起码还有个篷,这小舟是真的细细长长一条,简单到潦草了。
昙霜盯着渐渐驶近的小舟看了会:“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天道阁千年来都只有两趟引渡船,是不是因为他们财力不足了。
倒是江海海最不介意,等小舟停靠之后,他第一个下到了舟上,而后朝季裁雪伸出手,把季裁雪接了下来。等昙霜脚步轻盈地落到小舟上后,这小舟似乎不堪重负,摇摇晃晃地往下沉了不少,所幸最后还是稳住了。
这小舟窄得容不得两人并排坐,三人便只能由上船的顺序依次坐下。又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小舟晃晃荡荡地启程了。扑面而来的浓雾让季裁雪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却听坐在他前边的江海海道:“这水里怎么……”
“不要碰水!”季裁雪喊道,连他自己都被惊了一下。来不及思索找补的理由,他急匆匆地望去,看见江海海的手正握在船舷,似乎并未有要伸进水里的意图。
他心中庆幸地松了口气,又有些自责地想自己竟然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这巨湖中的水是一点都碰不得的——除了这天道阁的引渡船外,任何东西,只要沾上了这湖水,重量就会增至千吨。在《见天机》中,原本与主角攻受乘坐同一小舟前往天道阁的,还有一位化神期的修者,他正是在小舟行驶时出于好奇舀了一勺巨湖的水,就因为剧增的体重而失去平衡,跌进了湖中,再也没能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