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扛过了那些黑暗的日子,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夏天断了与身边所有人的联系,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离开了熟悉的工作,只身一人在这个一如往昔的城市中过着最简单的生活。
每天早晨睁开眼,她都会简单的梳洗一番,然后吃一份简单的早餐,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拿着车钥匙慢慢地走出房门,坐到那辆承包来的富康汽车里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或许是日复一日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所以夏天并没有预料到那一天会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在零零散散地接了几个活儿之后,她本想着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歇,正准备抬灯掉头,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站在路边挥手拦车的小丫头。
这个样貌清秀,身形娇小的姑娘顶着一头半干微湿的头发,朝着路上往来的车辆焦急的挥手拦车,似乎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夏天心里虽犹豫,脚底下还是轻轻的给了一脚油门,将车子开了过去。
这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当你以为一切云烟已尽然消散,却总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出现一丝转机。
这样的转机对于夏天来说,也许真的是太多了,并且每一次转机对于她而言,无一例外的结果都是一次次的失望,以至于当她第一次看清楚邱南的模样,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心,那心里‘扑通’一下涌起的波澜,究竟是迟疑还是惊喜。
“我到底在怕些什么呢……”夏天出神的望着脚边那只打满了开水的暖水瓶,潮湿的木制瓶塞子有些松垮了,瓶口时不时向外冒着带水泡的热汽。犹豫了半天,她拿起地上的暖水瓶,忐忑的往病房走去。
夏天刚来到病房门口,就听到屋里的人正在相互寒暄,她隔着门缝听了听,此时正在说话的人正是刚才那位大姐。
“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要不是你的这些好心的同事啊、领导啊帮忙,你真是不想让你妈我活了哦!”大姐呜咽着哭诉,“领导啊,你是不知道我家这犟妞儿啊,犯起混来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得啊!呜……”
“没事儿的阿姨,您别这么见外,小邱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地,这里也没有亲戚朋友,我和大鹏自然是应该好好照顾她的。”
是小杨!夏天仔细分辨着屋里的人声,这位大姐一定就是邱南的妈妈了,那么另外那个人难道是他……
“对啊,欧阳说的没错!照顾同事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嘛。”
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的声音我还记得,只不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孩子啊,那些年为了我的月儿也是用心了,如今终归还是我欠下了他这个情分。
往事就像潮水,一点一点的涌上了夏天的心头,那个用了很长时间才几乎平复了的伤口,就这样被轻易地划破了。
夏天将暖水瓶放在门边,身子瘫靠在墙壁上。病房里时不时传出的悦耳笑声对于夏天而言是那么遥远、冰冷。
“还是不要再见了吧。”她侧着脸看着病房的门低声说,然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这栋楼后,夏天才注意到此时的天空已经愈发的阴沉了,山里面乌压压一片片的黑云马不停蹄地侵入了这个被闷热了许久的小城,随时预备着酝酿一场白毛大雨。她茫然地走进了住院部对面的小花园,忍不住回头朝着邱南病房的方向张望,只可惜除了成片的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光之外,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早就应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
夏天咧着嘴苦笑着,虽然是在笑,可眉头始终深锁,眉间紧蹙微颤,眼角也流着笑出的眼泪。她抿了抿干的起皮的嘴唇,抬起手将眼角的泪水轻轻的拭去。真的没什么好遗憾的,难道这样没有结果的结果,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已经司空寻常了么。
可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期待,又为什么会如此失望呢……
伴随着一声响雷,顷刻间,豆大的雨滴一点一点化成了线,整片整片的落了下来,狂风横扫席卷着落叶,几乎改变了雨水落下的曲线。天上的乌云仿佛变成了斗笠,愤怒地将以往积攒下来的委屈和悲伤一股脑地泼洒出去。
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昏暗的天被映的通红。
邱南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
真是一场大雨啊!对面小花园里的树枝被风吹的左摇右摆,只不过那棵最粗壮的桂花树下似乎还站着一个女人。
这么大的雨,她为什么一动不动的待在那儿呢?
雨太大了,窗外已然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第二个世界,雨水模糊了玻璃,往日附着在上边的斑驳灰尘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大雨仿佛要向所有的人展示出它们与生俱来的魔法。
“你这臭丫头,是有多不省心啊!别搁窗户那儿待着啊,一会儿再受了风!赶紧躺着去!”
邱南的母亲,认识她的人都习惯管叫她南婶儿。南婶儿的大嗓门儿不管走到哪儿那可都是一块儿响亮的大招牌,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方才这一嗓子不仅引的周围的病友纷纷看向两人,就连邱南面前的窗户也被震的嗡嗡作响。
“刚才那位阿姨呢?”邱南似乎完全没有被妈妈的话影响,她转身离开窗台,走到欧阳面前轻声的问,“她已经走了吗?”
“你这丫头,真是长大了翅膀变硬了,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啊!”
南婶儿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轻视,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诶?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儿就忘了。”欧阳如梦初醒,“她不是说去打开水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欧阳说着,马上起身推开门四下张望,这时才发现墙角下放着的暖水瓶,他疑惑地提起暖水瓶回到病房里。
“怎么了?”邱南问。
“你等等,让我打个电话。”